太陽慢慢升起,仙遊縣也慢慢地熱鬧了起來。


    放眼望去,入目所及之處,給人感覺整個仙遊都是人。


    這些人中不全是學子的家長,更多的是看熱鬧的人,也有做生意的人。


    中年級學子傅蒼生忙的腳不沾地。


    他今日的任務是分流。


    把馬車、牛車、驢車全部安排到樓觀道院前麵的空地上。


    那是專門停車的地方。


    指揮人把車停好,再順便提一嘴樓觀道院的過往。


    讓這些家長在結束後可以去拜拜神佛,也給樓觀道院增加些香火。


    若是別的道院,傅蒼生連提一嘴的興趣都沒有。


    但這裏是樓觀台,自己先生的道觀。


    自己這個作為弟子的,雖然學習不咋樣,先生或許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但這舉手之勞他還是挺樂意做的。


    道觀裏麵有同窗們無聊時做出來的神佛琉璃小掛件,這些可以賣。


    賣出去後,學子們可以獲得一半的錢財。


    用來補貼家用,或者是放到書院的錢庫裏,稍稍還一點書院的養育之恩。


    錢不多,但卻能讓書院少支出一點。


    君子提錢很不好,但君子沒錢也不好。


    先生說,憑自己的本事掙錢吃飯,坦坦蕩蕩,幹幹淨淨不丟人。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書院不禁止任何人憑本事賺錢。


    今日顏家莊子以及莊子前麵的大道是不能停車的,隻能行人走。


    不然一會搖號的時候太吵,喊不到人。


    而且,皇後還在微言樓上看著呢。


    學子們很緊張,生怕事情沒做好,讓皇後不滿意。


    所以每個人做什麽事情都安排的清清楚楚。


    許久未見的李晦也來了。


    他負責統籌規劃,書院需要一個八麵玲瓏的人。


    李晦的身份很好,家世擺在那裏,大小官員都說得上話。


    這本該是李元嘉的活兒,但是李元嘉就是不接受。


    他和李恪一樣,不會主動和任何官員去交流,這種場麵他其實是最好的人選。


    所以,在今天的這個大日子裏。


    李元嘉跑到後山釣魚去了。


    把李晦氣得不行。


    仙遊的熱鬧,自然也驚動了仙遊寺。


    玄奘和真興大師站在仙遊寺的佛塔上,目睹仙遊的盛況。


    “師兄,你看到人流了沒有?那就是氣運!”


    真興大師舉目望去,遠處的人流分成了兩塊。


    一塊聚集在樓觀道院,一塊聚集在樓觀學前的大道上。


    而自己所處的仙遊寺卻並無多少人。


    “事情結束後他們會來的!”


    玄奘輕輕一歎:


    “是啊,事情結束後他們才會來!”


    真興大師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輕輕地歎了口氣。


    他很懊悔,懊悔自己過於死板,把眼前之物看的太死。


    “師弟,聽說你讓窺基去教顏縣公的小兒子。


    窺基是記名弟子,性子木訥,不喜人情世故,性子直來直去,怕會讓顏白不喜!”


    真興大師試探道:“慧立、彥悰、辯機這三個都不錯。


    佛法學得很好,性子也夠機敏,可能會讓顏白更看好。”


    玄奘笑了笑,搖了搖頭:


    “不會的,我了解顏白,窺基他一定會喜歡的,你說的這三人中任何一人去了,怕有血光之災。”


    真興大師見師弟心意已決,就不再說了。


    先前他雖說“事情結束後他們會來”。


    但真興大師卻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些送孩子求學的家長能把車駕停在仙遊寺的門口。


    他表麵不在乎,心裏卻是波濤洶湧。


    他迫切的想打開局麵,所以才有剛才那麽一問。


    平心而論,窺基在諸多弟子中隻是一般。


    為人甚至有些魯莽,喜歡拳腳多過喜歡佛經,而且不善言談。


    玄奘見師兄有些不開心,笑著從懷裏掏出一本冊子,放到真興大師手裏後,轉身就離開了。


    一直朝著樓觀學的後山而去。


    他也想去看看,他還從未見過如此熱鬧的場景。


    真興打開冊子,認真的看了一遍,遠遠的朝著師弟玄奘的背影躬身行禮。


    窺基就是最好的。


    他現在無比堅信。


    哪怕他現在隻是記名弟子,那也是最好的。


    冊子上寫的是窺基俗家的信息。


    窺基俗姓尉遲,祖父尉遲伽,隋代州西鎮將。


    伯父尉遲恭,唐涇州道行軍總管,右武侯大將軍,鄂國公。


    窺基的父親,尉遲宗,封江油縣開國公,母親裴氏女。


    窺基俗家的家世嚇人,是名副其實的將門之後。


    他去教導顏白的小兒子,絕對是最好的。


    無論是尉遲家,還是裴家,都和顏白沾親帶故。


    顏白絕對不會為難窺基,甚至會禮遇有加。


    真興大師佩服的看著師弟玄奘離開。


    僅僅的一個安排,就巧妙的打破了僵局,一切還是那麽的自然。


    太陽高高升起,搖號開始。


    搖號很簡單,無論多少人,就隻選取一到八百號。


    你抽的號是八百以內(包含八百)你就上。


    超過了最大數字八百就隻能說無緣了。


    號箱是放在文廟前,以示光明正大。


    樓觀學的抽號沒有牽扯利益,每個先生手裏都有名額。


    那是給他們的子嗣準備的。


    先生這邊解決了,就解決了作弊的可能。


    準低年級的學子排著隊抽號,打開,會有人大聲地報號。


    書院內是這個景象,書院外就是另一番景象。


    無數孩子家長伸著脖子,豎著耳朵,眼巴巴的看著裏麵。


    其實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聽不到。


    個個卻是緊張的要死,有的甚至都不敢往裏麵看。


    在這個時刻,隻能說是可憐天下父母心了。


    而插班生就更煎熬了,他們也是才考完書院的六科,他們還要等。


    等到低年級學子人數確定後才輪到他們。


    他們才是最可憐的一批人。


    都是十四五歲的年紀,沒有父母的陪同,走上百裏路來求學。


    希望找個名師,有個薦帖,能揚名長安。


    可惜,時運不濟,春闈這第一道關就給他們潑了一盆涼水。


    回去,來年再考肯定是不劃算的。


    沒有好成績,也無臉見家人。


    國子學進不去,樓觀學就成了他們的選擇。


    隻要進了樓觀學,安心讀書就行,不用擔心柴米油鹽。


    也不用害怕長安居之不易。


    樓觀學就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和準備入學的低年級學子相比。


    插班上的這些學子裏,有的學子來自於蘇、揚二州,有的學子來自劍南道,有的學子甚至來自於隴右的蘭州。


    而準備入學的低年級學子大多是來自長安周邊。


    最遠的也是關隴這一塊的。


    太陽越升越高,隨著學子們陸陸續續走出來,人群突然就變得喧鬧了起來。


    一目了然,結果呈現。


    穿學子衫,紮團髻,戴檀香木簪的就是選上了。


    進去穿什麽,出來穿什麽的那就是運氣不好了。


    不過也不用太著急,六歲,七歲,八歲,九歲,四年呢,孩子每年都可以來一次,機會很大。


    這是書院商議的決定,不把年齡卡死,讓每個孩子都能多幾次機會。


    雖然法子不是很好,但已經是書院做的最大的讓步了。


    “祖宗保佑啊,我張家出讀書人了,出讀書人了.....”


    “哎呦,我的乖寶誒,給爹長臉了,不枉我在神佛前跪了半個時辰,走走,跟我一起還願去……”


    “阿耶,可不敢去,出來前先生交代了,直接回家,不可逗留!”


    “說的對,走走,回家,回家……”


    沒搖上的孩子出來的時候沒哭,待見到親人的那一刻,嘴一下子就咧開了。


    哭的那叫一個大聲,那叫一個肝腸寸斷。


    六七歲的年紀,藏不住心事,自然也藏不住心裏的悲傷。


    書院前麵的大道亂成了一片,有笑的,有哭的,有安慰的,也有失魂落魄的。


    一條道上,人間百態。


    “書院張榜,閑雜退散!”


    李厥稚氣的喊聲在書院回蕩,內心煎熬的學子站起身,紛紛朝著書院走去,新的一輪人生百態上演。


    後山的玄奘默默的看著,李元嘉規規矩矩站在他身邊。


    玄奘來了,他的魚就釣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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