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蓋牟城響起了低沉的號角聲和戰鼓聲。


    安靜了幾日的蓋牟城突然像活過來了一樣,變得躁動起來。


    空氣中也充滿了令人焦躁不安的味道。


    在李績的安排下,大軍開始轉動起來,左翼和右翼鋪散開來像個張開的大口袋。


    顏白靜靜地看著,中路軍二千騎兵為先鋒,迎接高句麗的第一波衝鋒。


    如此安排不得不佩服李績的大膽。


    這是想用兩萬人,活活的把高句麗的五萬人困死在這裏。


    薛仁貴打馬走來,他還是有些不習慣自己身上的裝扮,馬上都要打仗了,自己還披著個披風做什麽?


    還穿白色?


    老天爺,這明光鎧是人能穿的麽。


    長孫衝穿了一次,跟著他一起來的家將護衛幾乎死絕,搞的現在長孫衝都不敢上戰場。


    李恪穿了一次,靺鞨人瘋了一樣去殺他。


    如今自己也要穿。


    不過自己不怕,還是顏縣公最懂自己。


    等蓋牟城的鼓聲變得激昂起來,高句麗那破洞的城門突然打開了。


    先出來的高句麗兵士推著車瘋狂的往外衝。


    他們的車就像是一個特大號的盾牌,上麵插滿了鐵釘。


    李績手一揮,左側弓弩手拉弓對著天。


    隨著號令之旗落下,箭矢出手,如雨的箭矢不斷落下。


    拋射。


    推車的人不斷倒下,然後後麵的不斷的頂了上來,他們的速度很快,到達一個地方後立刻停車。


    弓弩手開始起身還射。


    “齒輪右下最後二齒輪,炮口放平,放……”


    左翼李道宗揮手,炮火齊鳴。


    不能說沒有傷害,隻不過準頭不行,麵對有盾牌防禦的高句麗人,殺傷力有限。


    他們把盾牌立起,人縮著,像個龜殼一樣。


    不像以前,一下子能撂倒一大片。


    八牛弩發動,這玩意平射近乎無敵。


    一團團血霧炸開,弩箭上那強勁的慣性,洞穿了一個又一個人。


    張瑾一拿著筆飛速的記載道:


    “齒輪磨損正常,牛皮弓弦可再加,齒輪組可再加,大齒輪可以密集些,更省力……”


    跟張瑾一做同樣的事情的學子有很多。


    他們都會做這件事,等回到書院後,意見綜合。


    篩選,再改正。


    高句麗的騎兵出來了,蕩起的灰塵如煙霧般遮天蔽日。


    看著令旗,顏白知道軍令來了,馬槊一舉,打馬衝鋒。


    身後的眾人跟著顏白就朝前衝。


    一時間喊殺聲直衝天際。


    騎兵很快就碰撞在了一起,高句麗下了本錢,戰馬都披甲。


    雖都是成塊的生鐵,但這東西是真的有用。


    顏白被撞了一下,戰馬右側掉了一塊肉皮,疼得的戰馬唏律律的直叫喚,薛禮見狀,抽刀豎劈砍……


    一招力劈華山,擋在顏白麵前的高句麗騎兵人馬俱碎。


    城牆上的淵蓋蘇文緊盯著戰場,自然看到了顏白。


    在看到薛仁貴的那一刻他恍惚了,他不認識薛禮。


    他一度懷疑這人就是李景仁,可又覺得不像。


    他覺得,李景仁那麽猥瑣的一個人,怎麽會有如此氣度。


    可惜,他根本看不見臉。


    手中令旗一揮,高句麗的步兵開始變動,緩緩地朝著顏白那邊壓去。


    淵蓋蘇文雖然恨顏白,但卻明白什麽是主次之分。


    站在最高處的李績第一時間發現了高句麗陣形變動,大吼道:


    “高句麗的人步卒來了,他們意圖以西側為突破口,去支援顏白一千人。”


    步兵一出來,顏白就感覺很難受了。


    戰馬衝不起來了,而且馬槊幾乎施展不開。


    每次揮舞,都有悍不畏死的高句麗人企圖用自己的身子來抱住顏白的馬槊。


    雖然迎接他們的就是生死,但他們好像一點都不害怕。


    顏白不知道,淵蓋蘇文已經對他們說了,他們的子嗣由他淵蓋蘇文來養。


    難怪這麽上頭了。


    顏白手腕一抖,馬槊順利收回。


    顏白氣急反笑,衝著高句麗譏諷道:


    “你以為你是尉遲國公,來跟我玩空手奪槊?”


    顏白在寸步難行的地步憤而出手。


    這時候已經沒有什麽技巧了,馬槊當槍使用,戳,戳,戳……


    槊刃鋒利,還破甲。


    每次出手必有一人倒下。


    高句麗人前赴後繼,四萬多人的大軍分布在這個戰場上。


    往前看,密密麻麻的全是人頭。


    人海戰術會讓人泛起一種深沉的無力感,呼吸都覺得困難。


    顏白覺得能指揮這樣戰場的人都是神。


    這得什麽樣的大局觀和眼界才能看透戰場的局勢和變化。


    若是換了自己估摸著完蛋了。


    說亂成一鍋粥都是好聽的,說難聽的那就是葬送自己的性命。


    李績還是厲害,不對,李二選人還是眼光準。


    李景仁和裴行儉已經下馬,兩人護在顏白左右。


    顏白繼續在殺,每次出手都必有人倒下。


    但是倒下後會有人繼續補上來,猛地一聲大喝,顏白揮槊橫掃。


    麵前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空間,轉瞬又被補上。


    顏白感覺自己格外的吃力,總感覺自己麵對的高句麗人怎麽殺都殺不完。


    看著自己這邊不斷有人倒下。


    顏白大喝:


    “火藥彈,火藥彈,這時候就該用火藥彈,程懷默呢,程懷默,火藥彈不扔你留著過年聽爆竹啊!”


    程懷默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


    扭頭看著身後哨塔上那紋絲不動的軍旗,大聲回道:


    “還不能用,軍令沒下達!”


    “額賊…下馬…”


    顏白翻身下馬,從馬背上抽出長刀,開始砍殺。


    裴行儉李景仁緊跟著顏白,一步步的往前,咬著牙往前頂。


    看著麵前百丈處有一高句麗將領在揮著旗幟指揮著步卒。


    顏白咬著牙,尋找著薛仁貴的身影。


    他想讓薛仁貴來射死這個該死的傳令兵。


    此刻的薛仁貴已經殺出去了好遠,他也下馬了。


    幾乎被人海淹沒。


    若不是看見他標誌性的一身白。


    顏白都以為薛仁貴沒了。


    “死來!”


    顏白一刀砍了出去,這一刀力氣有點大,直接砍碎了一高句麗步卒的鎖骨,刀被卡了一下。


    那個高句麗也是條漢子。


    直接伸手死死地抓住顏白的長刀,然後嘶吼著讓同伴趕緊上,去攮死麵前的這個唐人的將領。


    看著一群人揮刀砍來。


    顏白直接舍棄,悍然的拔出腰間的橫刀,旋轉著身子,借著腰力,奮力一斬,握著長刀不鬆手的高句麗人被分開了。


    顏白身上也冒出一串火花。


    高句麗人貼上來了,顏白順手就摟住一個,一拳又一拳的砸了下去。


    鬆開人,這人軟綿的倒下。


    顏白往前一步,高句麗人被顏白凶悍的樣子嚇了一大跳,猛地退了一步。


    顏白彎腰拿起自己的長刀。


    顏白繼續往前,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身後能跟著自己的人越來越少。


    顏白也終於能清楚的看到那個揮舞著軍旗的高句麗將領的臉了。


    “李景仁,給我射死他!”


    李景仁舉起了手裏的複合弓,棘輪棘爪發出嘎巴聲。


    高句麗旗將身邊的護衛早就注視到了顏白這一群人。


    見有人舉弓,立刻豎起了盾牌,旗將也立刻蹲下身。


    順著盾牌的空隙注視著戰場。


    長箭出手,旗將身子猛的一頓,不可置信的看著胸口。


    隨後又是一箭,這次是另一側的胸口。


    他沒有感受到疼。


    他隻覺得,這一切有些不對勁。


    三層牛皮套在木盾上,長刀砍上去隻能留下一道白印子,這箭是怎麽射穿他的,痛苦如潮水般湧來……


    旗幟倒下。


    而在另一邊,薛仁貴已經跳上了旗將站立的木車。


    一個血淋淋的腦袋被他舉得高高的,落日餘暉下,宛如神明。


    這是神成為神的戰場,神踏出了第一步。


    程懷默突然覺得壓力一鬆。


    沒有了令旗,高句麗的步卒一下子就亂了,就仿佛主心骨被人抽走了一樣。


    程懷默吐出一口帶血的粘痰:


    “娘的,這家夥還是人麽,不服他都不行啊!”


    顏白,薛禮,程懷默,在此時此刻僅是一個兵。


    在他這片土地上,還有兩萬人在做跟顏白同樣的事情。


    拚殺,往前,往前……


    李績站在哨塔上很久沒動,看著高句麗的令旗官一個個的倒下,看著高句麗人的節奏開始變得慌亂……


    李績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輕聲道:


    “火藥彈投放,製造更大的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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