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南山是最美的時候。


    是真的層林盡染,萬山紅遍。


    長孫皇後被小兕子的一封信給叫來了,皇後來了,小兕子卻不粘著她了,她最近迷上了做琉璃小玩意。


    現在,這玩意叫做手辦。


    既然皇帝夫婦都來了,那自然就不是來散心的,皇帝要散心自然要去行宮,那裏的景致比仙遊好。


    大人物的每一次行動都是帶著目的的。


    顏白決定,要帶著兩位好好地去仙遊看一看。


    隻有這兩位覺得好,這一切才會有更好的發展前途。


    哪怕今後李承乾被人蠱惑了要對工坊下手。


    顏白隻要高喊一句,我有先皇口諭,嘿嘿,那李承乾也得三思。


    二囡的女尚宮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這曆朝曆代,哪有女官在宮外的,這簡直是不成體統。


    這是太上皇李淵封的,到現在就算二囡什麽事不做,也能拿俸祿,運動會那麽大的事情,那麽多金錢來往。


    禦史都不去查。


    道理很簡單,這是先皇封的。


    隻要不做出天怒人怨之事,那能不動的就不要動,動了,那就是不孝。


    在顏白的陪同下,一行人準備先去壁壘森嚴的鐵器匠作坊。


    厚重的大門發出刺耳的咯吱聲,讓人聽著牙癢癢地想咬人。


    六個漢子,開一個門,把自己累得氣喘籲籲。


    “墨色,這門怎麽不修一下,這聲音聽著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顏白笑了笑,看了一眼同樣好奇的皇帝和皇後道:


    “趙國公有所不知,不是下官不修,而是刻意為之。”


    李二停住腳步,好奇道:“講講你的歪道理。”


    顏白笑道:“這門一天隻聽四次響,早晨進去開關,晚間離人開關。


    若是沒有特殊命令,多響一聲,全莊戒嚴,飛奴立刻起飛,長安衙門衙役開始守城門,過往車輛都要檢查。”


    李二揉了揉鼻頭:“嗯,這麽嚴格,裏麵到底有什麽?”


    “複合弓,四百步以內,隻要被射中,基本就不用救治的複合弓。目前大唐軍府的複合弓都出自這裏,不得不慎重!”


    李二點了點頭,心裏了然,又問道:“這裏誰在管?”


    顏白看了看左右,輕聲道:“這裏沒有人管,取這裏麵的東西唯一條件就是你的旨意,李內侍沒事的時候會在這裏看大門!”


    李二想了想,忽然道:“嗯,事情做得不錯,傳旨意吧,讓李內侍在這裏安家吧,今後就住在這裏。”


    顏白點了點頭。


    看了一眼低著頭的李泰,顏白繼續道:


    “陛下,目前這裏的東西就動過三次,遼東一次,西域兩次,每一次出庫都有記錄,入庫也有記錄,畫押皆在。”


    “你家呢?”


    顏白坦然道:“按照我朝爵位部曲的法規,臣家有十二張複合弓,都擱在書院,另外書院還有火藥一萬斤,具裝盔甲五百!”


    長孫無忌倒吸了一口涼氣,黃褐色的眼珠帶著驚駭,又夾雜著羨慕。


    顏白能夠坦然的把這些說出來可能有兩個結果。


    第一個結果是,這是真的,顏家真的隻有這些東西。


    第二個結果是,這是假的,顏白說的這些隻是最低的,最少的,顏家真實擁有的這些比這還多。


    單單火藥,顏家最起碼就不止一萬斤。


    長孫無忌打死都不相信第一個結果。


    李二對此倒也沒說什麽,他心裏很清楚,這些都是顏白搞出來的,花了多少錢,用了多少時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現在,顏白能把這些毫無保留的讓少府的人參與進來,足以見證顏白的氣魄,是真心,還是假意,李二還是能看的清楚的。


    “為什麽都擱在書院!”


    顏白依舊坦然:“臣害怕,如果真的到了那種時候,炸毀書院,躲進深山,然後分散而出,此後再無樓觀學三個字。”


    李二瞪了顏白一眼:“你在害怕什麽?”


    “害怕世家!”


    李二心裏的不忿消散了,顏白的怕,和他的擔憂不謀而合。


    尤其當李二覺得自己越來越力不從心的時候,他越是覺得,他還沒做完的事情有很多。


    從朝廷的政令就看的出來。


    “其餘勳貴呢?”


    “私下找臣買的大有人在,說實話,書院是用錢的地方,臣很動心,但是臣有大義,區區錢財……”


    李二聞言膩味地擺擺手:


    “別說實話了,你寫折子,三省商議。


    今後戶部解決所有學子的筆墨紙硯以及院服的費用,工部負責樓觀學的擴建!”


    顏白笑的眼睛都要眯在一起了,朝著長孫無忌拱拱手,笑道:“趙國公,可不要挑小子的錯別字啊!”


    李二一愣,隨即明白顏白打的什麽主意:“你準備去遼東的時候寫?”


    顏白利索當然道:“最近臣比較忙,思路不行,怕考慮不周,所以臣準備在路上寫,那時候感覺好。”


    長孫無忌佩服地看著顏白。


    這樣的家主真的讓人不佩服都不行,心思活,臉皮厚。


    他如果當下寫折子一定會被門下省打下去,如今要打仗,所有不是和邊關戰事有關的折子一律往下拖。


    拖到什麽時候,就看皇帝什麽時候問了。


    戶部的任務就是保證戶部有錢,花錢的事情他們不管,各部之間本來就是對立的。


    每次有什麽事都被戶部卡,搞得其他官員總是私下說,花的是朝廷的錢,搞得像是從戶部官員手裏拿錢一樣。


    他們就是卡住戶部的錢。


    戶部的錢越多,他們的官位就是穩的。


    長孫無忌知道顏白也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顏白說要等到去遼東的時候寫,讓自己來看他寫的折子,而且無論寫成什麽樣自己都要同意。


    因為,顏白是自己的右官。


    自己不懂戰場,如果想要在戰場上獲得依仗,不管願不願意都得捏著鼻子認。


    相比長孫家掌握大權,這點事隻是小事而已。


    戶部的錢,朝廷的錢,也不是自己長孫家的錢。


    李二莞爾道:“今後朕會把這些作為賞賜,免得讓他們花錢,下次有人找你買你就這麽說,懂了麽?”


    顏白點了點頭:“臣明白,臣明白。”


    李二點了點頭,率先走了進去。


    進了工坊,李二掃了一周,深吸了一口氣。


    目光所至之處,全部都是複合弓,李二慢慢的走了上去,輕輕的撫摸。


    李二感歎道:“如此場景是何等的壯觀,若是我大唐將士人手一把,這天下何愁不安定,朕又有何擔憂?”


    顏白趕緊後退。


    這皇帝不知道怎麽想的,肉眼可見的油光,這一摸不得摸一手油。


    現在這裏沒水,又沒抹布,那可不就是麻煩事?


    顏白見李二是真的開心,用肩膀碰了碰李泰,用從牙縫裏麵擠出來的聲音低聲道:“沒眼色,你就不去介紹一下?”


    “我?”


    “快去,你是皇帝的兒子。”


    李泰拘謹著走上前,低聲道:


    “父皇的期願一定會實現的,匠人們如今在研製煉鋼爐,如果解決了這個問題,這一切都會實現!”


    李二聞言讚許的點了點頭,輕輕拍了拍青雀的肩膀,笑道:


    “走,帶我去裏麵看看,看看這些年都有了什麽?”


    李泰開心露出笑臉。


    李二也露出了笑臉。


    自從那件事發生後,時至今日。


    這是皇帝頭一次笑著跟他說話,頭一次如往昔一樣拍拍他的肩膀。


    匠作坊非常大,這裏有五百匠人。


    顏白從突厥帶來的那些人幾乎全部都安置在了這裏。


    在這裏,十個人共用一個操作台。


    靠近水庫那邊有個大的,要做大器件或是緊要事情的時候會開,利用水力來捶打。


    不過缺點也很明顯,蓄一次水,隻夠用兩個時辰,而且器件也達不到理想的要求,磨損過於嚴重。


    顏白無數次的唉聲歎氣,這白手起家的日子是真的難。


    如今水閘開了,進到這裏麵就聽不到說話聲了,全是鐵錘捶打的敲擊聲,長孫皇後瞪了顏白一眼,轉身離去。


    顏白這才猛然醒悟。


    不該帶長孫皇後來這裏得,慣性思維讓自己忽略了這個天大的問題,這裏的漢子一年四季都光著上半身。


    李二轉了一圈,很是滿意。


    匠人們倒也不見怪,穿著華麗的官員見多了,也不少眼前的這一個,隻要不是皇帝老子來了。


    自己該幹嘛就幹嘛。


    “墨色,原來你說的對,工匠才是王朝的根本,看到揮汗如雨的他們我才覺得世人對他們多有偏見。”


    “啥?陛下你說啥?”


    .......


    顏白陪著李二轉了一圈,李二估摸著也受不了這裏的吵鬧,然後就慢慢的往回走,工匠老譚拉著顏白好奇道:


    “縣公,那個到處亂摸的鴰貔是誰?”


    “啥意思?”


    “才淬火的鐵器,我頭一次見有人拿手去摸的。”


    “啥,陛下用手去摸?”


    顏白大驚,慌忙追去看,工匠老譚看著顏白的背影,喃喃道:“陛下?皇帝?”


    “不好了,有人暈倒了,快,掐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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