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裏麵的李二見氣氛不錯,繼續講道:“朕今日就以樓觀學為例,希望諸位臣工暢所欲言,我們製定一個章程出來!”


    小河邊,顏白捧著茶壺感受著涼意,二囡跟在身後,小聲道:


    “師父,我還是想不通,本就是一件小事情,等他散完心去朝堂上說也行,皇帝為什麽要大張旗鼓的把人拉到樓觀學來說呢?!”


    顏白笑了笑,輕聲道:“昨晚裴行儉最後說了什麽?”


    二囡歪著腦袋想了想,不確定道:“帝王的每一步都是思量過的,甚至連這一刻,下一刻說什麽,做什麽都是計劃好的?”


    顏白點了點頭。


    二囡歪著腦袋想了片刻,恍然大悟,見師父走遠,快步跟著上去輕聲道:“大張旗鼓才能世人皆知,皇帝在收買讀書人的心!”


    顏白笑了笑道:“皇帝的這個做法一直都沒變過好不好!”


    二囡又想了想,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要論學子哪裏最多,咱們樓觀學最多,要論影響最大,樓觀學最大。


    今日陛下大張旗鼓的詔令眾臣商議不及第學子的安置問題,明日就會被所有學子知道,不管結局如何……”


    顏白接著二囡的話道:


    “不管結局如何,最起碼皇帝是真的為讀書人考慮過,聖人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聖人!


    這世間千百萬的讀書人一定會感激皇帝陛下。


    如此一來,豪門的那些門生手裏的劍將沒有了曾經讓皇帝畏懼的劍刃了,他們已經拿不住皇帝得位不正的這個痛腳了。”


    顏白含著壺嘴,深深地吸了一口:“自此以後,天下讀書人討論到這個話題的時候一定會為皇帝說話。


    這叫為長者隱,為尊者諱。


    他們將會主動的為大唐皇帝辯經,自此以後,攻守易型,山東豪門要出事了,鈍刀子割肉啊!”


    二囡長吐一口氣:“皇帝的這一步棋走得真遠,如此心智著實讓人敬佩!”


    見師父扭頭看著自己,二囡趕緊道:“當然,我最敬佩的還是師父,皇帝的這些安排師父要是不講,我可看不出來!”


    顏白啞然:“關我屁事,這都是早上大兄跟我講的,我其實也沒看出來!”


    二囡吐了吐舌頭,忽然道:“師父,我們要以附驥尾!”


    顏白驚訝道:“你要做什麽?”


    二囡笑道:“我要把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寫成書,印刷出來,通過商隊,送到我大唐各地衙門,讓所有讀書人都知道皇帝對他們的好。”


    “人家會說咱們是諂媚之徒的!”


    “咱們不做他們也會說的,都是被說,我們還不如直接做,再說了,咱們也不是以咱們家的名義,咱們隨便編個名頭,盧家怎麽樣?”


    “你有法子?”


    二囡嘴角咧出一抹得意的笑:


    “不是所有人都經得起誘惑,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一條心,豪門大院是非多,不是所有人都覺得公平。


    所以,徒兒這裏不但有,還不止一個。


    崔家也行,鄭家也行,他們有的族人可不甘平凡,要強爺勝祖,一切的不滿都是從不公平開始!”


    顏白再次啞然:“那功勞豈不是成了別人的!”


    二囡狡黠的眨眨眼:“不,我們隻要在不經意間讓皇帝知道是我們做的就行,皇帝知道了,我們在做!”


    “那是圖什麽?”


    “唉!”


    二囡歎了口氣:“守約當了好幾年的縣令了,他一直想去帶軍打仗,這是他的夢,我不幫他一把,今後又怎麽成為賢內助呢?”


    “哈哈哈……”


    顏白放聲大笑,心底的那一點揮之不去的擔憂徹底的煙消雲散。


    二囡被笑的莫名其妙,皺著眉頭不解道:“師父,你笑什麽?”


    “我笑這不是你的性子,你的性子好強,這一次難得去討好別人!”


    二囡聞言笑了笑:“天大地大,皇帝最大,我們都是在皇帝的手下混口飯吃,不低頭,也要低頭!”


    “所以,開始對著皇帝打感情牌?”


    二囡嘿嘿一笑:“這不是跟師父你學的麽?除了利益,感情也需要維護,我們不做幸進之臣,但也不能不為自己考慮啊?”


    顏白點了點頭:“這話在理,拋開所有,我們做的很多事情都是讓自己更好的活著,隻有自己活得好,才有力氣去實現自己夢!”


    二囡見師父讚同自己的看法,笑道:“對啊,一家人,我理應幫助他,他無父無母,十歲的時候才遇到你。


    或許別人體會不到他的感受,但我卻能感同身受的,寄人籬下的感覺不好受,無父無母,看人臉色做事的日子真的不好受。


    雖有陛下照看,但陛下忙,很多東西陛下給不了,就如師父說的,很多東西不是吃飽喝足就行的!”


    二囡長歎一口氣:“十年啊,一個人苦苦的熬十年,夜深人靜,電閃雷鳴的深夜裏他得流多少淚!”


    此刻樓觀學裏麵的裴行儉站起身。


    朝著先前質疑的一禦史拱拱手,輕聲道:“張禦史的話本官不讚同,我的師父建造樓觀學怎麽叫做私欲呢?


    學子們有了學識,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怎麽叫貽笑大方呢,我們都是在為自己而活,誰不想舒舒服服的活著!


    當個掌櫃怎麽了,就算當掌櫃,那也是樓觀學出來的掌櫃,我們樓觀學都沒說什麽,你一個外人有什麽本事質疑我師父?”


    說著裴行儉一聲冷笑:


    “張禦史,你一個靠著先祖蒙蔭入仕的官員,我科舉及第,你有什麽資格說三道四,滾下去,什麽時候學問超過我師父你再來跟我說話!”


    “你…大膽!”


    裴行儉斜著眼看著他:


    “這是議事,不是朝堂,何來的大膽?要論官職麽,你一個七品敢衝著我咆哮,你好大膽,禦史台全都是你們這種嘴硬之人麽?”


    陸拾玖癟癟嘴,師兄這打擊麵太廣了,自己的嘴不敢硬,無功先生會扇嘴巴子,還會撕掉自己的初心文稿……


    除了先生,諸位師兄弟最拿手的就是治嘴硬。


    偌大的階級教室落針可聞。


    裴行儉掃視眾人一眼繼續道:“我是天子門生,陛下養了我十年,我師父也養了我快十年。


    所以,侮辱我可以,但不準侮辱養我的人和教我的人。”


    李二臉上波瀾不驚,心裏卻跟吃了蜜一樣甜,慕孺之情,懷難抑,最感人肺腑。


    說著裴行儉笑了笑:“話說回來,先前我也很不了解師父的做法,教我一個就行了,幹嘛要教那麽多孩子。


    幹嘛總是拿著我做反麵教材,打手心還那麽疼,幹嘛非要我字寫得最好,文章要背的最好,武也要最好!


    幹嘛那麽不近人情,對自己的親弟子還這麽凶巴巴的!”


    “等我現在入仕了,長大了,我才明白師父有多難,每天一睜眼,數百張嗷嗷待哺的嘴,吃、穿、住、行、教,全係於身!”


    “諸位前輩,諸位大儒,諸位上官……


    如果說這是私欲,那就請各位也去做一下,不說別的,你們就教兩百人,養他們十年。


    十年之後,如果還說私欲,我裴行儉親自上門跪歉!”


    見張禦史低著頭,裴行儉冷笑道:


    “是非公斷由後人去說,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我師必為不朽!”


    眾人嘩然,皆露驚駭之色,這裴行儉好生囂張,竟然認為顏白有成聖的可能,孔穎達、令狐德棻、於誌寧等人沉默不語。


    不言,就代表著有可能。


    令狐德棻輕輕歎了口氣:“唉,國子學為什麽就沒有這樣的弟子,為什麽就出不來這樣朝氣蓬勃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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