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王穀府邸最近幾日被陰雲籠罩,後麵的狗不敢叫,就連看守大門的大鵝也沒有了往日囂張的氣焰。


    它們慣有的哈哈哈哈哈大笑聲也變得有氣無力,聚在後院的魚池子裏麵偶爾有氣無力的怪叫一兩聲。


    鴨子們倒覺得很開心,排著隊,發出嘎嘎嘎的笑聲,從狗洞裏麵鑽出去,然後熟門熟路的在長安水渠裏麵暢遊。


    最近幾日,它們的同伴都在,不像以前,總是隔三差五的丟幾個同伴,生死不知!


    李雪雁最近的狀態很差。


    原本時常出現在她臉頰上好看的酒窩這幾日也沒了蹤跡,整個人像是大病初愈一樣沒有了精氣神。


    李景仁和李景恒兄弟兩人也躲在屋子裏生悶氣。


    李景仁從卸甲歸來後整個人都是處於暴怒的狀態,禮部他接連去了三次,也被李崇義勸解了三次。


    後來李景仁不去禮部了,帶著家將拿著刀守在鴻臚寺的門口,等了一天沒見到人,一問得知祿東讚去避暑了。


    他真的想剁了祿東讚。


    從小到大,妹妹雪雁跟他的關係最好,每次他犯了錯跪祠堂的時候都是妹妹偷偷給他送吃的。


    論感情,除了母親之外他和妹妹雪雁的關係最親,有什麽事情他寧願跟妹妹雪雁說,也不願意告訴阿耶。


    本以為自己的妹妹將會有一個很好的歸宿。


    樓觀學裏麵那麽多優秀的學子,都是知根知底之人,四五千人裏麵挑出一個總該沒有問題吧,母親就是這麽想的。


    妹妹一定會有一個良配。


    李景仁覺得席君買就很不錯,父母不在,妹妹嫁給了他也算良緣。


    可惜,被獨孤家捷足先登了。


    顏昭言,薛之劫也都很不錯……


    現在倒好,可能要遠赴數千裏之外的吐蕃。


    聽鹿入林說,那裏的人一生隻洗三次澡,出生一次,結婚一次,死後一次。


    這還是有條件的,沒條件的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洗澡。


    雖然顏縣公說,這個說法是不正確的。


    他們吐蕃人在每年七月的時候都會有沐浴節,會進行沐浴,這表明他們至少每年有一次洗澡的機會。


    但是顏師也說了……


    大草原上的部族,如匈奴、鮮卑、突厥、契丹等,他們的生活方式確實導致了一輩子隻洗三次澡的習慣。


    因為部族遊牧。


    經常處於移動狀態,要尋找放牧的草原,他們這種逐草生活的方式使得他們難以隨時攜帶充足的水源進行洗澡。


    黑狗,跟弟,長臉盤,小圓臉他們幾個也說了。


    的確是這樣,他們沒有來大唐之前幾乎不洗澡。


    除非天熱抓魚,或者是掉河裏麵去了才權當洗了個澡。


    澹台先生也說了,並且給了一個很公正的答案。


    他說,身在西域的時候,哪怕是炎熱的盛夏到了晚上都要烤火取暖,寒冷的天氣使人根本不想碰水。


    而且越是洗澡,洗得越幹淨也越不禁風吹,皮膚開裂越多,也越容易生病,不洗反而可以減少生病,保護皮膚。


    哪怕澹台先生說,西域部族尤其是吐蕃部族不洗澡不是不講衛生,而是他們的一種保護自己的生存方式。


    但,李景仁一想到,這樣不洗澡的人跟自己的妹妹同床共枕,像蛆蟲一樣摟著自己的妹妹行房事。


    李景仁都覺得此乃人間最惡心之事。


    李雪雁先前也憧憬著自己的郎君該是如何一個模樣,對未來的親事也跟其他小姑娘一樣心懷忐忑和期待。


    她覺得她未來的郎君當如裴行儉那樣,當如自己的大兄那樣,雖然並不是人間頂尖的美男子,但也是人間俊傑。


    現在,所有的夢一下子都碎了。


    看著眼前的禮教嬤嬤喋喋不休的講著公主的禮儀,講著房事,講著如何生兒育女,如何用色去抓住一個男人的心。


    李雪雁一個字都聽不下去,甚至覺得有些惡心,想嘔吐。


    她覺得這些人玷汙了自己的小樓,玷汙了這個滿是自己心愛之物的小樓。


    她想逃離自己這個最愛的小樓,逃離這個自己精心裝扮,掛滿了各色琉璃,充滿暖意的小樓。


    找個沒人的地方孤老一生。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走,走了,阿耶就會出事,整個王府都會因為自己的任性而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李雪雁也知道,自己一點都不重要。


    讚成和親的那批人根本不會考慮自己的感受的,宮裏難道就沒有合適的公主麽?


    他們考慮的東西就如二囡所言,在這世上不能當老實人,隻要他們把你當作了老實人,他們就是往死裏欺負你!


    李家就沒有公主了麽?


    所有的公主真的就已經婚配了麽?


    吐蕃來求親這個關頭,新城公主被許配給魏叔玉,這個關頭許配給魏公的兒子,怎能讓人不浮想聯翩?


    如果說新城公主年幼,那金山公主呢?


    那常山公主呢?


    她們雖然都說是嬪妃所生,難道身份地位不比自己這個宗室女高貴很多嗎?


    李雪雁算是看明白了,陛下對和親是抱著模棱兩可的態度的。


    那些想和親的人不敢去捋皇帝的虎須,就拿著自己來做他們往上的踏腳石。


    李雪雁呆呆的望著眼前的三名禮教嬤嬤,看著她們一張一合的嘴,她甚至能準確的說出每個人臉上有多少個麻子。


    “郡主,您在認真記著麽?”


    “啊,記著呢,二十七個……聽,聽著呢!”


    就在此時,門開了,二囡大大咧咧的衝了進來,守門的兩個禮教嬤嬤捂著臉跟在二囡身後,看她們委屈的樣子。


    剛剛應該是挨打了。


    二囡把一兜子蓮蓬啪的一聲摔在了桌子上,然後把數朵含苞待放的荷花熟門熟路的插在窗台的花瓶裏麵。


    忙完這一切,拍了拍手,二囡當著所有禮教嬤嬤的麵自顧自的剝著蓮蓬子,一邊剝一邊小聲地嘀咕道:


    “乖,張嘴,現在的蓮蓬子可甜,這些都是我和大肥、布隆三人從仙遊寺前蓮蓬池摘得,真興大師險些把我數落死。


    他說,我現在這是涸澤而漁,我現在吃的越多,這世間的種子就少了幾個,他說蓮蓬最甜的時候是在十日之後……


    他還要告我師父呢!


    我給你說,要不是你喜歡吃,我才懶得去仙遊寺呢,那真興大師看我的眼神怪的很,我懷疑他想讓我出家……”


    “張嘴!”


    李雪雁呆呆的張開嘴,蓮蓬子入口。


    原本以為早已枯竭了的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流,越流越多,怎麽擦都擦不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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