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楚客看著長孫無忌。


    看著橫行在自己府邸的武衛,看著一排排被縛手的家奴,這一刻,他明白,杜家已經完了一半,這一刻他明白了。


    杜家在沒有他大兄杜如晦的情況下已經日落西山了,不會再有人如當初一樣深夜跑到陛下那裏去求情了。


    長孫無忌淵渟嶽峙。


    淡淡地看著如狼似虎的武衛和不良人押著杜家人朝著大門走去,長孫無忌心裏很清楚,杜家要落寞了。


    除了少部分人能進到大理寺,剩下的要麽去刑部,要麽就去縣衙大牢。


    長孫衝看著杜家親眷的離開,走到長孫無忌身邊低聲道:“阿耶,顏白同意了,但有附加條件。”


    長孫無忌沉思了片刻,淡淡道:“講講。”


    長孫衝抬起眼皮瞅了自己的父親一眼,壓著嗓子道:“崇義說,顏白不滿阿耶掌管的吏部卡了通過科考的樓觀學學子。


    孩兒想,顏白的意思是,若想既往不咎,除了鐵礦銀錢,阿耶還得給樓觀學的學子大開方便之門。”


    長孫無忌笑了笑:“衝兒,你覺得呢?”


    長孫衝想了想,低聲道:“孩兒倒是覺得這個要求不是很過分,不過這個要求倒讓我高看顏白一眼。


    就算他有別的心思,但能壓住貪念,沒有把好處往自家摟,而是給學子身上這就極為難得了,唯一不好的就是阿耶難做了。”


    長孫無忌聞言歎了口氣,拍了拍長孫衝的肩膀:


    “以後不要跟顏白走的太近,如果有機會跟他處事一定要離他遠遠的,把事情做好就行,其餘的千萬不要管,也不要多問,最好不跟他一起處事!”


    “為什麽?”


    “為什麽?”


    長孫無忌有些失望的搖搖頭:“樓觀學先前叫什麽?”


    “顏家私塾!”


    “開始有多少個孩子?”


    長孫衝想了想:“聽太子說,當初加上顏家的幾個晚輩也就十多個。”


    “現在多少人?”


    長孫衝不假思索道:“不算旁聽,不算走讀,今年樓觀學有學子三千二百餘人。”


    “國子學多少人?”


    “國子學有蒙蔭子弟三百餘人,樓觀學的學子數是國子學的十倍還多,如今,各地的學子都有好多到了長安,等著九月份樓觀學的招生。”


    長孫無忌看著長孫衝道:“你懂了嗎?”


    長孫衝一愣,想了半天,也沒有明白阿耶要問自己懂了什麽。


    見阿耶又歎了口氣,長孫衝趕緊道:


    “阿耶,孩兒愚鈍,沒想明白,讓您失望了,還請您細細地幫著孩兒拆開來講,孩兒想知道錯在哪裏!”


    長孫無忌背著手往杜家大門外走去,長孫衝趕緊跟上。


    走了好一會兒,長孫無忌才開口道:“樓觀學的名字叫做樓觀學,但本質上還是顏家建起來的私學。


    所以,樓觀學叫顏家私學也是可以的,剛才你也說了,顏白的附加條件是讓我不要去卡侯官的那群樓觀學學子。


    看似他顏白在為樓觀學的學子在考慮,你難道就沒有發現顏白這些年已經布下了一個超然的大棋局麽?


    你真的覺得顏白,這個有仇必報的小子會有著他老祖宗那樣,有著我為人人的聖人心思?他能那麽的大公無私?”


    長孫衝有點明白了,低聲道:“樓觀學?他還是在為了顏家?”


    長孫無忌低聲道:“就是這個樓觀學,從貞觀六年起,到如今的貞觀十二年,已經有近乎七百名學子分布在我大唐各地方為官。


    如果我把今年的二百人侯官給批了,那就快接近千名的官員,為父如今騎虎難下了,就不該抱著萬一成了呢的這個心思。”


    長孫無忌細細的思量著自己錯在了哪裏,嘴上卻說著:“有空你去吏部看看,看看考出去的那七百人的官聲。


    告訴你,他們最差的都是中下,最好的上上,都實打實的幹出了政績,再等十年,再等二十年,你看看朝堂上會有多少官員是出自樓觀學?”


    長孫無忌深吸了一口氣:“如果僅是這樣,為父不會說什麽,可你看看啊,這些人回長安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見顏家。


    顏白是他們的先生,先生啊,一群官員爭先恐後地管顏韻這個七八歲的孩子叫師弟,帶著他走親訪友認同門,這你難道就看不出來麽?”


    “這還不算,每年年底樓觀學都會舉辦畢業學子的晚會。


    操場上點燃篝火,一群已經為官的樓觀學學子圍著篝火而坐。


    論為官之道,論各地的風土人情,論為官得失,論富民之策,太子就在其中,如此陽謀之下,他們的羽翼已經徹底的長成了。


    今後就算有樓觀學的學子通過不了科舉考試,他們這些人也會拉一把。


    一個小小的官職就是一點點的情義,當這些全部勾連在一起的時候,那將會是一股讓所有人都膽寒的力量啊!”


    長孫衝瞬間明白了顏白要讓李崇義帶那麽一句話。


    如果在吏部這裏沒有了掣肘,依照樓觀現在的學子人數,今後大唐基層官員將會有八成是出自樓觀學。


    樓觀學是顏白一手建起來的。


    這些官員自然是和顏白之間存在誰也切不斷的師生情誼。


    長孫衝終於明白阿耶為什麽要把金銀,礦山,送給書院了,阿耶看出來了,書院這就是顏白最在乎的東西。


    說是顏家的產業也不為過,送給樓觀學,和送給顏白沒有什麽兩樣,但一字之差,又差萬裏,外人知道了隻能說顏白大義。


    顏家有了這群考出去的學子,若幹年後,無論朝堂怎麽風雲變幻,都波及不到顏家,這份謀算可真的超乎想象。


    一念如此,長孫衝忍不住驚駭道:“世家!”


    長孫無忌搖頭苦笑道:“世家?顏家本來就是世家,但人家不尚婚婭,不尚人物尚冠冕,不尚貴戚。


    這些年家裏連個仆役都沒有,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不貪戀權勢,如果世家都這樣,那陛下何必苦惱?”


    “看著它野蠻生長麽?”


    長孫無忌咽了口氣:“孩子,如果早幾年發現一切都來得及,如今已經來不及了,一旦對書院下手,那就是對陛下出手。


    如今的書院不光是陛下製衡世家的手段,也是將門,寒門學子的出路,如今已經有六百多人為官,誰敢動書院,那就是自取滅亡啊。”


    “那吏部這邊,顏白所提的條件阿耶是同意了麽?”


    長孫無忌長吐一口濁氣,無奈道:


    “隻能順水推舟啊,可憐的那五百人,今後怕就再也回不來了,長安折衝府,這塊我們長孫家再也不能染指了!”


    “那是?”


    “吳王李恪是少有的聰明人,這些年忽略了他,不承想,一轉眼都已經成了一座讓人仰望的高山,他若有心思,那才是最讓人膽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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