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裏麵的人很多。


    京城裏五品的官員都在,放眼望去可謂是一片姹紫嫣紅。


    當顏白出現在大殿門口,哪怕是閉目養神的諸多國公也都睜開了眼,然後默默的站起身,抱拳朝著顏白行禮。


    跟上次一樣。


    顏白知道他們行禮不是因為自己的才學、輩分、官職足夠的高,而是尊重顏家千年來積攢下來的德行。


    大襲冕之下,無私事,隻有德行。


    顏白從懷裏掏出李二親手寫的旨意。


    這道旨意是專門寫給長孫無忌的,內侍呈上,長孫無忌不敢托大,快速的看完了之後就傳達給太子和長孫皇後評閱。


    之後三省六部的尚書都接連看了一遍。


    最後,這封密旨落在了中書舍人馬周的手裏。


    這點倒是出乎顏白的意料。


    顏白明白,李二這是給所有的人同時下了旨意,但最後由馬周來負責歸攏。


    因為馬周掌管製誥,皇帝不在,他能和太子快速任免官員,快速的把事情捋順,讓朝廷恢複基本的運作。


    看完了李二的密旨後所有人都看著顏白,因為顏白一手拿著棍子,一手拎著食盒,眾人實在不解顏白這是要做什麽?


    顏白看著眾人都望著自己,這才反應過來。


    看著跪在大殿中央的青雀,顏白靜靜地走到他的麵前,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打開食盒,把那會在政道坊找人做的羊雜湯擱在青雀麵前。


    顏白看著不解的青雀,一邊剝蒜,一邊低聲道:


    “咱倆近乎四年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我記得你最愛的就是在冬日喝上一口熱乎乎的羊雜湯,所以,今日回長安我就特意讓人做了一碗,胡椒很足,你先吃。”


    青雀看著顏白,然後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吃著。


    可能胡椒擱的有點多,青雀一邊吃,一邊流淚,大顆的淚珠從他的下巴滾落到肉湯裏麵,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殿中的兩個人。


    顏白歎了口氣,看著青雀認真道:“在我眼裏你就仿佛是一個懵懂的孩童,博學,有才,也很有主見。


    在諸多皇子裏麵,你的才學是最好的,比號稱神仙童子的李元嘉都好,無功先生不止一次的說,他才學不如你。


    別人是靠苦學,靠日積月累,但你卻能依靠天賦,努力很重要,但努力在天賦麵前不值一提。


    我以為,你終有一天會成為像令狐先生,孔師這樣的大儒,但突然有一天,你在路邊發現了一柄光彩奪目的的長劍。


    你劍術不錯,於是你就興高采烈地撿拾起來,然後到處揮舞,到處的炫耀。


    我知道你所想展示給大家看的,隻不過是想讓大家知道你的劍術很厲害而已。


    但又因為你天生貴胄,就如燈火吸引飛蛾,他們前仆後繼的朝你衝過來,虛假的讚歎著你的劍術為天下第一。”


    顏白掃了一眼大殿,繼續道:“然後你就真的以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了,拿著這把劍開始找人比試。


    好勝心一起,眼裏就隻有勝負,然後你的劍就開始傷人了,傷了你的父親,傷了你的母親,傷了很多很多愛你的人,以及無辜的人。”


    大殿內寂然無聲,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卻沒有膽子像顏白這樣含沙射影的去說,顏白這是赤裸裸的在撕扯遮羞布。


    把不堪全部攤開到眾人麵前。


    “吃飽了沒?”


    “飽了!”


    一碗羊雜湯被青雀吃的幹幹淨淨,顏白站起了身,從懷裏掏出老爺子臨終前交給自己的印信,然後把這枚印信放到大殿中央李二用來辦公的案桌上。


    之後顏白握緊了手中的竹棍,看著青雀怒聲道:“我這個先生你還認不認?”


    青雀把雙手舉得高高的,大聲道:“求學時我尚年幼,但卻以知禮,雖沒拜師,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


    老祖宗更是待我如家侄晚輩,學生虧欠顏家良多,虧欠先生良多,枉費聖人教導,先生在上,學生李泰錯了。”


    顏白錯開身子,李泰朝著老爺子的玉印行拜禮。


    拜禮之後,眾人都以為顏白要打魏王的手心,稍施懲戒,然後這件事過去了。


    出人意料的時候,顏白根本就沒有打魏王的手心,而是舉著竹棍劈頭蓋臉的一頓抽打,沒有章法的胡亂抽打。


    竹條子打人,下去就是一條血印子,那疼痛就如被熱油濺上,李泰被抽打的渾身顫抖,本能的想要躲避。


    可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腰杆挺的筆直,生生的受著。


    寂然無聲的大殿內響起了雜亂的啪啪聲,見顏白打的狠,許多臣子都轉過腦袋不忍再看,也有許多臣子準備起身嗬斥顏白。


    但一想到剛才魏王說的話,頓時又訕訕的絕了這份心思。


    魏王不是太子,他既然認下了這個名分,顏白以先生的名義打弟子是能打的,當初於誌寧不也打太子手心麽。


    達者為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帝王家為天下臣民典範,更是要比任何人都要恪守此道。


    竹棍都打的裂開,越來越多的臣子覺得顏白下手過於狠辣。


    越來越多的人於心不忍,長孫無忌跑到大殿中,朝著一側的長孫皇後哀求道:“皇後,您讓顏縣公停手吧,再打就把人打壞了!”


    李績歎息了一聲,趕緊緊隨其後:“皇後,趙國公說的對,您勸勸顏縣公,停手吧,夠了,不能再打了……”


    越來越多的臣子出聲求情,李晦低著腦袋。


    王鶴年使勁的朝著李承乾眨著眼睛,李承乾瞬間明白,也趕緊走到殿中,朝著長孫皇後哀求道:“母後,孩兒不敢求情,隻求代魏王受過。”


    長孫皇後哪裏不知道顏白為什麽會下如此重手,歎息了一聲:“墨色,我知道你心裏有火,你先忍著,等陛下回來……”


    見眾人都起身求情,顏白恨恨的扔掉手裏的竹棍,看了一眼青雀,然後從懷裏掏出令牌,低聲道:


    “陛下口諭,人有所犯,一一於法,魏王泰,越雷霆,行事荒唐,善矯飾,居之自如,人莫能探其膺肺,命大理寺少卿孫伏伽……”


    李泰以及魏王府等人被大理寺關押,關押到什麽時候李二沒說。


    但所有人都看的出來皇帝還是心疼兒子,想來個冷處理,過了風頭之後再重新審問,那時候自然是另一個結果了。


    因為李二的密旨裏清楚的寫著,此事由顏白和趙國公長孫無忌一同負責。


    這件事了卻以後,三省六部開始忙碌起來,陳倉那邊殺戮的風剛結束,長安這邊風雨欲來,這一次不知道哪家倒黴。


    造反這件事成功了還好,若是沒有成功,那跟著造反的人都不會有一個好結果,今夜或許就是長安最平靜的一個夜晚。


    簡單的議事在李承乾的主持下結束了,結束後顏白就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不熱,反而有些陰森,走在裏麵讓人起雞皮疙瘩,看著在給青雀抹藥的蘇惠,顏白歎了口氣。


    待蘇惠把藥抹完了之後,顏白這才低聲道:“說吧,是誰?”


    “韋挺。”


    顏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青雀:“人活的年齡大了,眼睫毛都是空的。


    接觸的人多了,看人、看事就通透,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人上一萬無邊無沿,青雀,你怎麽會玩的過他們。”


    李泰眼眶紅紅的:“你打我的竹棍是今年才長出來的竹子,你應該挑個老竹的,最好把我抽死,如此我的心裏也就好受一些。”


    顏白冷哼一聲:“你當我不想麽,那時天黑了,我不好挑,你這次犯下了惡事,隨著陛下去陳倉各府的家眷都死了不少人,你好自為之吧。”


    青雀聞言合上衣裳,跨步走到柵欄邊,指著蘇惠,低聲哀求道:“墨色,求求你,一定要保一下蘇惠,他是無辜的。”


    顏白看了一眼縮頭縮腦的蘇惠,隨後輕輕地點了點頭:“看你們兩人的命吧!”


    見顏白要走,青雀趕緊道:“書院的那五百人府兵不是我派過去的,我也是今日才知道有五百人想進到莊子裏。


    那些人都是趙國公安排的,他主要就是防著三皇兄,我李泰再沒有良心,這輩子也不會對書院出手。”


    顏白轉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泰,然後轉身離去。


    (備注:中書舍人這個官職聽著不是很大,但實際超級大,簡單的說相當於國家總理或首相。


    魏晉時期主要負責起草詔令、參與機密,並具有相當的權力,在隋唐時期,中書舍人的職權進一步擴大,掌管製誥,參與國家政事。


    所以,馬周,字賓王,真正的寒門弟子,這個人超級厲害,而且在曆史上口碑很好,曆代史學家對馬周多都是讚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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