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兵部顏白見的官員很多,但認識的人一個都沒有。


    沒有熟人更好,因為不熟悉,說話的時候不用斟酌,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更不用顧及什麽麵子,看了眾人一眼後,顏白淡淡道:


    “明日之後我就開始查兵部所有的往來賬目,對武官進行遴選與考核是否公正,是否按照“以五等閱其人”。


    是否“以三奇拔其選”來評定武官,所以你們今日還有一天的時間來處理,今自己說出來最好,明日就沒有機會了!”


    莊楠心裏大喜,顏侍郎越是強勢,身為宜壽侯身邊人的自己,地位也就越高。


    母可以憑子貴,宰相門前七品官,這兩者雖然牛頭不對馬嘴,但這個道理在官場依舊行得通,隻不過得換個說法,得看你跟著什麽人。


    新官上任三把火,在官場混的沒有不知道這個道理的,也是人之常情。


    這是一個最簡單直接的法子,它不但能快速地分辨誰背後撐腰的是誰,還能更快的讓官員選擇站隊。


    是願意跟著自己混的,還是別有心思地一目了然。


    三把火一燒,什麽魑魅魍魎都燒出來了,顏白也能在兵部有了自己的勢力了。


    已經滿頭白發的崔舒中走出隊列,他是兵部郎中,正五品上的兵部郎中,官職僅在兵部侍郎之下,屬於兵部的三把手。


    他聽得出來顏白的這句話很危險,這個時候他如果不站起來,等顏白把火燒起來,那就完蛋了,賬目怎麽查,這要是一查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沒有一個是幹淨的。


    不說多少,每個人多少會利用職權沾點東西,不然就憑著那點俸祿,怎麽養得起一家老小?


    可惜,他考慮他的權力和利益,把顏白是個什麽樣的人拋在了腦後,忘了顏白在長安官場有著“顏王爺”的嚇人外號。


    走出隊列的崔舒中朝著顏白拱手道:“顏侍郎,孟冬之後的三銓已經評審完畢,這個時候再重新厘定,上上下下數千人。


    且都已經分散在了四麵八方,這其中任務的繁雜,怕不是一日能完成的,侍郎才來兵部,為何要安排如此的繁雜的工作。”


    孟冬,就是每歲孟冬,三銓分別稱為尚書銓、東銓、西銓,也就是一個武官的去留晉升得有兩位侍郎和尚書的具名。


    崔舒中話說得一點沒錯。


    但顏白就是要做,不做又怎麽能確定誰願意跟著自己呢,這可是跟李靖學的,當初在靈州城的時候他就是這麽做的,當時他說了一句話,顏白奉為經典。


    他說,當官的本質就是折騰。


    自己到兵部不折騰怎麽行,不把水攪渾了,等著被你們這些當了十多年的官油子把自己架空,成了一個隻會蓋章具名的工具人?


    顏白聞言笑了笑:“你是誰?”


    崔舒中再次拱手道:“下官兵部郎中崔舒中!”


    顏白點了點頭:“崔郎中,這麽說你對我說的話有異議?”


    崔舒中慌忙道:“不敢,顏侍郎是新到兵部,對兵部流程不熟悉,下官的意思是過往就算了。


    從今年孟冬開始,我們兵部再重新厘定,過往的賬目我們慢慢地算,這樣對大家而言也輕鬆些不是?”


    顏白點點頭,忽然反問道:“輕鬆些?你當官想的僅僅是輕鬆些?要想輕鬆些就回家躺著,躺著輕鬆,崔郎中,你看我說得對不對?”


    崔郎中趕緊道:“下官不敢!”


    顏白聞言笑道:“不敢?知道我為什麽要查賬麽,我當了五年的縣令,自貞觀二年起,三省六部的煤爐子和煤球都是萬年縣在提供。


    可那會兒我和侯尚書交談所得知,戶部每年都撥有炭火費,奇怪的是煤爐子煤球都是萬年縣免費提供,但這炭火錢卻沒有了。”


    顏白看了一眼眾人繼續道:“炭火錢是小錢,不多,也就五十貫錢而已,分到每個人身上最多也就幾貫錢而已,查不查都可以,小錢而已。”


    說著顏白冷哼一聲:“這些是小事,但依仗著官員身份去做別的可不是小事兒,我聽說兵部是最喜歡的桌椅的一部。


    每年兵部都在東市訂購五百多套桌椅,這是長安商戶辛辛苦苦做的東西,掌櫃的收不回來錢都要跳河了,剛好今兒大家都在,睜大眼睛看看我這桌椅是不是新換的。”


    說罷,顏白站起身,直接把麵前的斷腿案桌翻過來,底下赫然寫著:製於武德七年!


    顏白笑了笑又說道:“話都說到這兒了,我也不掖著了,還有更厲害的,仗著自己在兵部任職,讓自己的親眷在東市開鋪子。


    開鋪子就開鋪子吧,家大業大的需要養活,這些都是情理之中,我也能理解,但我不能理解為什麽要拖欠夥計的工錢。


    不給錢就算了,人家去要錢還給人打一頓,還仗著自己的官宦身份去威脅人家?


    說什麽隻要敢告官就弄死人家一家老小,老天爺啊,你們這當官的咋這麽狠,就怕人家禦史查不到你們?”


    顏白歎了口氣:“學學人家吏部,人家官吏更多,可人家比咱們兵部傲氣多了,一頓羊肉湯兩個錢,人家有時候給三個錢。


    不信的,去東市問問,東市商家哪個不說吏部官員的好,又有哪個說咱們兵部的好?都說咱們兵部都是一群粗漢,蠻橫慣了的粗坯。”


    顏白拍了拍手,指著麵前的案桌幽幽道:


    “武德七年的席案,誰能告訴我,那三年以來一共一千五百套高桌子,長背椅子去哪兒了?是借著兵部的名義中飽私囊,還是確確實實地就在兵部折舊損耗了?”


    眾人啞然,桌椅是近些年才興起的物事,如今已經慢慢地走入尋常百姓家,就連官宦之家也喜歡這種坐著舒服的家具。


    可在三省六部裏麵卻依舊遵循著舊製,胡等,長案,跪坐,這些新興的物事並沒有走進朝廷。


    所以,這一千五百套的桌椅就有很大的問題。


    顏白來時看了一圈,並沒有見到桌椅,難不成這一千五百套的桌椅單單就避開了自己的辦公院子,這麽巧?


    顏白笑了笑:“都這樣了還想輕鬆些,賬目還慢慢地算?


    實話告訴你們,我之所以在三天後才來,其實是我三天之前一直在宮中,偶爾陪著皇子,偶爾跟陛下閑聊,陛下已經對兵部不滿意了。


    這一次兵部不從頭到尾地洗一遍,這怎麽說得過去。


    還有啊,也別想找後台,我如今已經是四品官了,能比我還硬的也就是那麽百十多個人,再把一二品的官員,以及親王去掉,這人也就更少了。


    還有啊,他們要知道你們做了這些,人說不定立刻給你撇清關係,不撇清關係的,願意來找我的我也不怕。


    本來是家事兒的,那就別怪我直接把這事兒捅到禦史台,他們也需要政績升官,這個這政績給了他們,他們一定會欣喜若狂的!”


    顏白的一番話把眾人嚇得要死,落到禦史手裏,這群人能把你祖宗十八代的事情都給你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新官上任三把火,可這一把火也實在太嚇人了。


    饒是能說會道的崔舒中此刻也額頭見汗,這些事兒都是小事兒,可這些小事都是把柄,這要是被顏白抓在手裏。


    再被顏白放大,生死全在一念之間。


    可崔舒中已經出了頭,如今要是退下去了,那今後就完蛋了,他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道:


    “顏侍郎,這…這官場的事兒,顏侍郎您這麽做會壞了官場的規矩的!”


    顏白一愣,聞言覺得有些啼笑皆非,不自覺的想起了五年前,:“知道不,我當縣尉那會兒就有人說我壞了規矩。


    他當時的口氣和你現在說的話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是如今不同了,我隻想給諸位說,我的規矩就是規矩。”


    顏白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在互相尊重的情況下我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但我最討厭嘴硬的人,錯了就錯了,改正了就是。


    可偏偏跟我講什麽規矩,既然講規矩了,那我也按照規矩來,這個大門誰也不能出,咱們今天就好好地說一說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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