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已至,長安的人突然就多了起來,朱雀大街上噠噠的馬蹄聲從晨鍾聲中開始響起,再到暮鼓聲中結束。


    越來越多的官員回到了長安。


    原本平平淡淡的平康坊,如今也是通宵達旦人滿為患,幾乎全部都是從全國各地回京參加年中大朝會的官員。


    趁著這次難得的機會,他們呼朋喚友,在平康坊內全是縱酒高歌聲,在烈酒的助興下,誕生了無數的詩詞歌賦。


    顏白覺得,如果沒有平康坊,唐詩的產量和質量可能都得減一半。


    住在崇仁坊那裏等待授官的替補官員也開始頻頻走動,開始花錢請客,開始頻繁遞帖子,希望這次能遇到個願意拉自己一把的。


    比如貞觀四年製考進士科的趙陳儒就在等待授官,跟他同樣進士科的上官儀已經當官快一年了,可他自己卻依舊在等著授官。


    在大唐就是這樣的,你科舉考試過了,隻是說明你有做官的資格了,但不代表你就能當官了,你需要等,需要等空缺。


    這是每個官員都要走的流程,當然,如果你朝中有人的話這個流程就可以避免。


    上官儀是揚州大都督楊恭仁推薦的人,所以他一中進士,吏部自然就會優先把他安排好。


    因為吏部裏麵很多官員都是出自弘農楊氏,楊恭仁和楊師道是楊家這一代的門柱子,他們看中的人,誰敢不給麵子。


    至於裴行儉那就算了,雖然僅僅明算科的進士,但架不住人家姓裴,又是顏家弟子。


    所以,他隻要想做官,吏部很快就能給他找到空缺,而且是好幾個,從裏麵挑一個自己喜歡的就是了,一點都不麻煩。


    這就是所謂的朝中有人。


    當然,這也是李二最頭疼的地方。


    世家的人遍布朝堂,他們隻有限地提拔自家的或是跟自己親近的學子,至於那些寒門子弟就得等了,等候空缺。


    有的人等一年兩年,有的等三年四年,李二就算有心想親自去安排,但這些瑣事,他就算一天十二個時辰的忙碌也做不完。


    所以,在這次的朝會之前已經有風聲傳來,今年的年底會有一次製考,明年的年初會有一次春闈,朝廷準備取才。


    顏白如今就在平康坊內,喝酒的人有李道宗,薛萬徹,薛萬均,再加一個蘇定方。


    就在眨眼的功夫,李道宗懷裏就多了一個穿著單衣薄衫的女子,顏白忍不住搖搖頭,說好的一起喝酒的,怎麽喝著喝著氣氛就變了呢。


    李道宗見顏白搖頭的樣子笑了笑,說道:“小子,別搖頭,等你將來到了我這一步你就會明白,你也必須這麽做。


    我是李家的人,又是任城王,不能總給人一種完美的形象,所以總得多點自己愛好才對,最好有點世人皆知的小毛病,這樣你才能是一個好官員,定方我說的對不?”


    蘇定方點了點頭:“我出身不好,別問我了!”


    眾人聞言莞爾,蘇定方也是一個可憐的,早年混跡於各種反唐勢力,最後降的還是隱太子李建成。


    等好不容易跟了李靖有了滅國之功,誰知道為了防止功高震主李靖又被禦史彈劾,順帶著他蘇定方也是沒有得到重用。


    更殘忍的是,如今朝中能打的大將實在太多了,蘇定方這樣的實在太難出頭了,顏白雖然也跟著李靖一起打突厥,按理說也該彈劾不得重用。


    但顏白人家有幾個好大哥啊。


    大兄顏師古官至中書舍人,專掌機密,詔令都是他寫的,二兄顏相時,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三兄顏勤禮官至著作佐郎執掌編撰國史。


    就這關係,那些禦史對待顏白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們認為顏白是自己這樣的文人,不是那些驕橫無禮的武夫,顏白的官再大,那也是文官中的人。


    薛萬均喝了一口酒,長長地吐了口氣:“吐穀渾越來越不老實了,左驍衛大將軍段誌玄那裏他們不敢去,如今好像準備從我這邊打主意。


    他娘的,當初李君羨在懸水都能得牛羊兩萬,這慕容伏允真當老子比不過李君羨?”


    顏白抿了久酒:“聽說,慕容伏允向陛下求親了!”


    李道宗點了點頭:“這慕容伏允就是一個反複之人,陛下的意思慕容伏允親自來長安他才會答應這門親事。


    可慕容伏允敢來麽?來了他就回不去了,所以這來來回回地一直拖到現在,不過你小子真夠狠,硬是在他們和吐蕃之間插了一根刺,他們現在也在打!”


    說著,他忽然長歎了口氣:“而且,薛延陀這個曾經突厥的仆人,如今也開始聯合吐穀渾向西突厥亮出長刀。


    唉,西域越來越不穩定了,越來越多的色目人開始朝著長安而來,吐穀渾遲早會成為咱們大唐的心腹大患。”


    顏白聞言笑了笑:“還是時間太短了,若是時間長點我就準備打著慕容順的旗號另起爐灶,不亂怎麽行,他們隻有亂咱們大唐才好插入。


    可惜啊,小子歸家心切,那兒又實在太冷了,便宜了他們!”


    薛萬徹看了一眼顏白道:“你久在長安,信息靈通,那你覺得咱們什麽時候可以打過去?”


    顏白歪著腦袋想了想,有些不確定道:“應該就是最近幾年吧,不過相比吐穀渾我其實更擔心吐蕃。


    鬆讚幹布是位雄主,近兩年已經有吐蕃的使者來長安,學習咱們的禮樂文化,我想,如果咱們真的要對吐穀渾開戰,吐蕃不得不防!”


    薛萬均不願看著眾人喝酒像是在上朝的樣子,擺擺手道:“不說這個了,對了,墨色,年中朝會結束之後你是不是就告假了?”


    顏白點了點頭:“孫道長說在本月的月底我要為人父了,所以年中朝會結束之後我立刻就會回到仙遊,算是告假,準備好好地把這一個月的假期過完。”


    眾人聞言連忙端起了酒碗,李道宗笑道:


    “那時候我們怕又是在赴任的路上,今日剛好相聚,來,諸位,我們敬宜壽侯一杯,提前祝他要得麒麟子,也祝顏家後繼有人了,來諸君飲甚!”


    喝完一杯酒,顏白看著李道宗好奇道:“萬一生個女兒呢?”


    眾人:?????


    眾人沒有想到顏白會如此的大煞風景,頓時各種怒罵聲就從嘴裏蹦了出來。


    這些人都在邊關帶軍,別看到了長安人模狗樣的,在軍事上根本就不是這個樣子,那些將領哪裏吃你這麽一套,當然是怎麽難聽怎麽來。


    李靖的涵養高吧,打突厥那會兒一樣的罵人,一樣的難聽。


    這一頓酒從晌午喝到暮鼓聲響起,顏白在三碗酒之後就已經醉了過去,等酒醒了以後正好散場, 。


    道宗他們幾個都是各自的親衛攙扶著出去的,輪到了顏白卻是自己大搖大擺地走出去的。


    眾人嘩然,心裏暗歎這宜壽侯果然厲害,一個人喝翻了四個!


    剛出平康坊就看到了打扮得像個鬼一樣的李崇義,耳側插花,臉抹了像鬼一樣白,嘴唇也通紅鮮豔,真是比變態還變態。


    真不知道這是誰發起的,如今在長安格外地流行,全是模仿那些異族人的打扮,穿衣也是。


    國子學的學子在休息的時候都喜歡往耳邊插一朵花,說什麽是魏晉遺風!


    顏白抓著醉醺醺的李崇義沒好氣道:“你又在作什麽妖?”


    李崇義吐出一口酒氣,嘿嘿的笑道:“墨色,不懂了吧,這是當前最時興的打扮,好不好看,我問你好不好看呢,討厭,推我做什麽.....”


    顏白看著他身邊的史仁表沒好氣道:“真是惡心死我了,都說打扮是為了吸引異性,最不濟也吸引下同性,這倒好,你李崇義非要挑戰高難度,偏偏選擇了吸引異形!”


    史仁表呆呆地看這個顏白:“墨色,啥是異形?”


    顏白一把扯掉史仁表耳邊的石榴花,沒好氣道:“就是你這樣打扮的,你就是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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