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顏白已經做好了準備,準備再等一天就製造雪崩的時候。


    從遠處的山腳下緩緩走來一個人,穿得很單薄,長衫在寒風中飄舞,挽著一個道髻,袒露著胸膛,再加上點點雪花在他身體四周盤旋。


    這氣勢他娘的不是高人是什麽?


    陳縈呆呆地看著這人,愣道:“果然是高人啊!”


    顏白笑了笑,看著段誌感道:“大冬天的不穿衣服,這是跟你學的吧!”


    段誌感冷哼一聲:“此人定是一個跟我一樣有大毅力之人!”


    騰遠卻是疑惑地皺著眉頭,他總覺得這人在多瑪的時候見過,陳摩詰也同樣有這樣的感覺,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怎麽都揮之不去。


    兩人對視一眼,總覺得是不是記錯了。


    這人如閑庭信步一樣慢慢走來,在他身後跟著幾十匹馬,沒有人管,鼻孔撲出長長的白氣兒,這人信步走到營地前,用著標準的大唐官話大聲地,一聲又一聲地說著請顏侯一見。


    顏白看著他凍得烏青的嘴唇,冷笑一聲,過了好久才揮揮手,陳摩詰立刻上前搜身,之後才放行。


    二十匹馬走入營地,馬兒負重很大。


    那個請求見麵的人看著顏白很緊張,不敢對視,但動作不停,麻利地打開了掛在馬背左右兩邊的藤筐,一筐一筐的金銀珠寶出現在眾人麵前,足足四十筐子。


    四十大筐子。


    即便顏白在定襄見識了突厥人的國庫,這整整四十大框的金銀珠寶並不能讓顏白有多大的波動,頂多讓顏白多看幾眼而已。


    可看著二十匹神俊的寶馬,顏白還是有些挪不開眼,顏白雖不懂相馬,但是不是好東西其實你看它的第一眼,就能知道好不好。


    再看看那四十大筐子的金銀珠寶。


    顏白不由得不感歎,這大雪山這麽有錢麽,這一來就上葷菜,還是這麽大量的葷菜,這是要收買自己?


    “聽說侯爺最近在西域找馬,我不知道那馬是什麽樣子,就從山裏挑出最好的二十匹馬,我也知道......


    侯爺找的馬一定是萬中無一的,這些稍微欠缺了些,所以又挑了些醃臢之物,想請侯爺笑納!”


    顏白伸著手烤著火,笑道:“不知道如何稱呼?”


    這人聞言拱拱手,雖凍得全身都在發抖,但說話卻是平穩而有力,他回道:


    “荒野之人說出名字怕汙了侯爺的耳,既然侯爺問起,在下又不能不說,在下姓澹台,單名思,無字,顏侯叫我澹台思即可。”


    “澹台滅明是你什麽人?”


    澹台思聞言低聲回道:“在下先祖。”


    聽老爺子講過,澹台滅明也為孔門七十二賢之一,因為容貌不好看,曾被聖人看輕,後來他在吳地自成一學派,弟子無數.


    聖人聽聞後感歎自己以貌取人,成語 “以貌取人”和“斬蛟投璧”都是說的澹台滅明這個人。


    顏白站起身來拱拱手:“如此說來,你我皆是聖人門下,先前多有無禮,上前來烤火,陳摩詰你去把熱湯端來。”


    澹台思已經冷得不行,聞言也不客氣,徑直走到火堆旁邊盤腿坐下,見顏白正打量著自己,澹台思直接說道:


    “今日來是賠罪的,門下逆徒行事乖張,對顏侯多有得罪,如今雖然死於顏侯之手乃是咎由自取,但我這個做先生的自然也有罪,更需要賠罪。”


    顏白看著年輕的澹台思,笑了笑:“逆徒?哈哈哈,有些好笑啊!”


    澹台思看著顏白,他不知道顏白的笑點在哪裏,感受著火堆散發的暖意,回道:


    “說來話長,自他害死了魚俱羅之後他就本該以死來平息眾怒的,是我們救了他,他也說了,如能活命將自願為奴。


    我們見他改錯之心如此真誠,就換了一個身份,他跟著我學習聖人學問,僅此如此,我覺得不應該笑!”


    “不好笑?”


    顏白深吸了一口氣:“那我問你,在草原堵我是你的意思,還是他自己的意思?在長安擄我是你們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在我新婚大禮之日添堵是你們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


    麵對顏白連珠炮似的發問,澹台思低下頭:“所以,我今日就是來贖罪的。”


    顏白搖搖頭:“我明白了,原來這裏麵有你的主意也有他的主意!”


    澹台思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道:“先前的確是錯了,所以有了錯的決定,對義成公主在哈爾和林留下的人有過非分之想。


    但我也隻想要那些人而已,從未有過害你的心思,可如今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實在非我本心。”


    顏白揮揮手:“你走吧,你的命我看不上,如果真想贖罪,就讓那個什麽狗屁的山主來,先前不想著賠罪,等發現我斷了你們的活路之後才假惺惺地想著賠罪。


    然後再派你這個替死鬼來?


    人啊,做事兒不是這麽做的,早知現在又何必當初呢?一句非你本心我認為是推托之言,更是事到臨頭的逃避?


    所以你的賠罪我看不上,如果真有誠心,我更希望看到你們的人頭插在木杆子上。”


    澹台思根本就不敢起身,他相信,隻要自己起身,隻要走到轉身走到帳篷口,他一定會死。


    歎息了一口氣,澹台思低下了腦袋。


    顏白見人不說話了,那種無力感,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讓顏白憤而抽出了橫刀,用刀尖挑起澹台思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顏白冷漠道:


    “你們多少人?大雪山又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


    澹台思頓了一下,想拒絕回答,可一想自己代表大雪山來祈求原諒的,看著顏白那雙陌生的眼睛,終究還是老老實實道:


    “我就慢慢地說吧,在先前大雪山人很多,有儒家學者,有佛道先聖,也有先賢後人。


    開始的時候大雪山隻是一批不如意的人逃避世俗,逃避戰亂建立的一個理想之地,自西晉被匈奴所滅,五胡之亂以後,大雪山存在了。


    到如今已經三百餘年了,開始的時候就隻是一個避禍之地。


    可隨著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這麽一個地方,越來越多地來到這麽一個地方,大雪山慢慢地就變了,那些不甘國家滅亡,那些不甘失敗的各家家主,他們開始借著大雪山為跳板,意圖恢複先前榮光。”


    澹台思頓了一下,然後繼續道:


    “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沒成功。


    可等到隋朝建立,天下在大一統的時候,開始那一批人已經全部都離開人世了,原本是用來避世做學問的大雪山已經變了樣子。


    大雪山三分,以我澹台家為首的學問派,以裴炬為首願意重新走入朝堂的實幹派,還有那些以亡國之人為首的複國派,到如今,目前的大雪山就是我所說的這個樣子。”


    顏白收起長刀:“複國派為首的是誰?”


    澹台思搖搖頭:“在唐國結束亂世以後他們已經去了南國之地,到如今已經很久沒有回大雪山了,他們是誰,我也不知道。


    回到先前你問的話,如今的大雪山連人帶仆一共也就二十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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