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白穿的是緋袍,人又年輕,家世更是不用多說了,就算眼瞎的人也能看得出來這樣的人如果不出大問題應前途可期。


    如今坐在門外,坐在一堆綠衣裏麵,不說眾星捧月,但打招呼混臉熟的人應該也是絡繹不絕吧。


    可自從蕭銳臨走時的那一聲告誡意味十足的冷哼,顏白就成了眾人嫌了。


    酒宴都開始了,大家都開始舉杯邀酒了,他們相互之間頻頻舉杯對飲,有時見顏白的眼神掃了過來,他們無奈地露出了滿含歉意的眼神。


    所以。


    顏白這邊冷清得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在百姓眼裏當官了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不然怎麽那麽多貪官沒有人管,可當官後才知道,哪有什麽無所欲為啊,無非就是光彩一些。


    其實說來身心不由己,半點不由人,這些官員不想和顏白親近嗎?


    肯定是想的,就算先前不認識顏白,但隻要顏白是姓顏,他們本身就對顏白親近。


    可官大一級壓死人,時時得看上級的臉色,萬一自己的這上官和蕭家相熟,那因為自己今日向顏白敬酒了,去親近了。


    一個非常合理的理由就能讓自己罷官,因為這個事兒丟了這些年努力奮鬥的一切實在不值當。


    官場的事兒最看悟性了,這點其實最惡心,上級享受自己一個眼神,一聲冷哼讓下級膽戰心驚且自我審視得高高在上感。


    下級為了這一聲冷哼不惜發動自己所有關係去揣摩探測上官的意思。


    知道這個流程之後,他們就把這一招學了過去,然後又變著法子去折磨自己的下級。


    所以說,就如史仁基說的那樣,官場上的事兒最是惡心。


    就像那雪地裏麵的一坨牛糞,大雪覆蓋著是一片雪白,反射著光十分地耀眼美麗,等把雪白的遮羞布掀開之後遍地汙穢。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所有人都趨之若鶩。


    沒辦法,都是為了更好更光鮮地活著吧!


    大殿裏麵已經酒過三巡,坐在門外的顏白已經聽到鴻臚寺的官員在翻譯各部族各小國向著大唐的諂媚之詞。


    真別說啊,他們雖然不知禮,但是拍馬屁的功夫卻是極好的,隔得這麽遠,顏白都聽到了李二暢快地大笑聲。


    李晦嫌棄地把白水煮的羊腿推到一邊:“唉,還好來之前在東市吃了點,這要是一點沒吃,估計今晚回去之後又得餓肚子了!”


    史仁基不滿李晦把羊肉推了過來,敲了敲桌子:“看清楚了,這是羊身上最好的腿肉,絕對才宰殺沒多久,看著都新鮮。”


    “給你,給你都給你!”


    史仁基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你這人怎麽不分好賴呢,我剛才隻是客氣一下,意思是你的肉,你不吃就算了,你也別堆在我的桌子上啊!


    史仁基沒好氣道:“小白你聽聽這是人說的話麽,就他聞著羊腥味犯惡心,我就不犯惡心啦?”


    李晦覺得史仁基說的話讓他麵子過意不去,他招招手示意了一下,見兩人腦袋湊了過來,低聲道:


    “告訴你們一個秘密,今日的宴席會有兩個熱鬧看,一個熱鬧是看蠻夷獻舞蹈,另一個是殺威,所謂殺威就是震懾蠻夷。”


    “怎麽震懾?”


    “殺人啊!”


    顏白見史仁基盯著自己看,沒好氣道:“盯著我幹嘛啊?”


    “如果慧炬說的是真的話,想著剛才蕭銳說的話,我怎麽隱隱覺得該你去呢?”


    “嘶!”


    顏白覺得有些牙疼,如果李晦沒開玩笑他都覺得是自己,娘咧,這不是要人命麽,這要是打不過咋辦,舔了舔嘴唇:


    “聽你這麽一說我怎麽覺得是我呢?不對啊,蘇定方那麽強,薛萬徹那麽強,陛下肯定要一戰而勝,揚我國威,讓我去,我要是敗了,豈不是丟了大人?”


    史仁基挑了挑眉毛:“嘿嘿,對哦,贏了是你應該的,可你要是輸了豈不是正落人下懷呢?說不準一頂大帽子就扣了下來。”


    第二輪對飲在李二哈哈的大笑聲中眾人擱下了酒杯,顏白隻喝了半杯,剩下的全給了史仁基。


    他現在喜歡喝酒,他說喝醉了人很舒服,也容易睡個好覺,既然他喜歡,顏白和李晦自然就把酒全部給了他。


    眾人才坐下,這時候禮官高聲唱賀:陛下令,今日乃是盛事,可賦詩詞以記之,優者,賜禦酒一觴……


    “小白,小白,快快,寫一個,我幫你遞上去!”


    看著興高采烈的李晦,顏白沒好氣道:“不寫,我又不喜歡喝酒,賜的禦酒我咋喝得進去,不寫不寫……”


    史仁基抬起頭:“傻啊,酒可以不喝,可是酒壺和杯子可以帶走啊,雖說名氣你現在有了,這個虛名你不在乎。


    但這是第二個彩頭的酒壺和杯子可是極品,我給你說這些都是工匠們嘔心瀝血的大作,買不到的!”


    “不寫!”


    李晦和史仁基知道顏白的脾氣,齊齊歎了口氣,這時李晦恨聲道:“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我要是有你這文采,我說什麽也得寫一個!”


    史仁基突然嘿嘿一笑:“聽,裏麵有人在叫你呢!”


    顏白趕緊趴在桌子上:“釣魚一個月,快,就說我喝醉了!”


    李晦一驚,從未見顏白這樣大方過,見剪刀內侍伸著腦袋在找顏白,李晦把兩大盤子羊肉推了過來,擋在顏白身前,然後大聲道:


    “顏縣伯喝醉了,今兒怕是做不成詩詞了,諸位可以安心了,這一次沒有人爭搶彩頭了!”


    顏白歪了歪頭,眯著眼看著李晦,咬牙切齒道:“有你這麽說話的麽?你還嫌恨我的人不夠多啊,媽耶,這味兒.....”


    說罷,趕緊捏著鼻子,這羊肉已經涼了,羊膻味有些讓人難以呼吸。


    剪刀聽到李晦這麽一說,趕緊回去給報信,邊跑邊說:“陛下,顏縣伯醉了,今兒怕是不成了!”


    河間郡王聞言莞爾一笑,對著身邊的李績說道:“裝醉呢,等著吧,馬上就要挨罵了!”


    果不其然,李二聽到剪刀這麽一說,猛地一拍案桌,整個大殿猛然一靜:


    “狗屁,每年酒宴我舉杯邀群臣共飲,所有人都喝完了,就這小子隻舔一舔,別人一壺酒都喝完了,他一杯還是滿杯。


    今兒坐在大門外麵,誰人能讓他喝醉?顏墨色,給朕滾進大殿來,讓我好好看看你這一年變了多少!”


    李晦見顏白站起身,可憐巴巴道:“陪釣一個月還作數不?”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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