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暖和了路就不好走了,一踩一個坑,踩下去滋滋冒水。


    不光如此,還得時刻注意“吃人的草地”,現在每日的溫度都在往上漲,那些泥潭化凍了,一個不注意就把人陷進去了,好在人多,陷進去了立刻有人拉你。


    要是一個人走草原,運氣不好,陷進去也就沒了。


    再加上還拉一部分的傷員,還有好幾車的骨灰罐子,為了不讓這些兄弟的回家路還這麽的波折,顏白特意下令讓隊伍走得慢一些。


    這條回家路走得又慢又揪心。


    顏白最先走的,雖然他帶出來的兵有一半在聚寶盆,按道理他回家隻需要管好自己帶出來的人就行。


    可是因為柴紹不走,他手底下的一半府兵要跟著顏白回,所以現在的回家路顏白整整帶領著七千多人。


    這還不算聚寶盆那兒的一千人馬。


    幾個行軍道的總管還沒走,代表陛下慰問諸軍的禦史台也來到了定襄。


    群龍無首的草原是屬於他們的饕餮盛宴,文官代表以唐儉為首,武將勳貴自然聚攏成團,他們在地圖上指手畫腳,劃分著水草肥美之地作為自己家的馬場。


    其實這是應有之義,如果沒有這群勳貴把這麽大的一塊地方劃分掉,僅僅憑著朝廷自己去治理,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所以,這麽做也是李二同意的,給你一塊地你去治理。


    一來免去了朝廷的支出,二來也讓有功之人不寒心,三來,又能鞏固朝廷的統治,還收攏了人心,朝廷隻需要緊緊握住軍政大權就握住了所有人。


    顏白的離去讓唐儉,房玄齡很開心。


    他們不怕李靖,因為在他們眼裏,李靖不顧唐儉生死就貿然出兵已經落得個被功名利祿蒙蔽心思的勢利之人。


    但是他們怕顏白,因為顏白此次對於整個北征突厥的功勞是顯而易見的,馬蹄鐵,酒精,火藥,加破定襄王城之功。


    顏白不貪財,也沒有把柄在他們手裏,這次慰問全軍,魏征沒來,蕭瑀沒來,這兩個最能吵架的沒來。


    論吵架耍嘴皮子,房玄齡和唐儉加起來都說不過顏白。


    這家夥沒有底線,屬於見人下菜碟,武官罵他他就站在文官裏麵當文官,文官彈劾他,他就站在武官裏麵當武官。


    朝堂亂不亂,全看有沒有人罵顏白了,如果沒有,那就能準時準點地完成朝會;如果有,那就完蛋了,朝會得往後延了。


    最氣人的是陛下也不說話,有時候聽著聽著還笑了,因為顏白罵人不帶髒字,把文字的博大精深玩到了極致。


    現在一句對對對,成了武將吵架的必勝法寶,侯君集就用這三個字把長孫順德氣得險些在朝堂上沒緩過來,把魏征懟得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現在,顏白已經半年不在朝堂,但是朝堂卻多了很多顏白。


    現在已經很多人在偷偷地罵封德彝,因為是他把顏白這個惡魔放到了朝堂。


    所以,來之前文官集體已經默認了,如果在劃分草場和顏白有了利益上的糾葛,他們已經商量好了準備避讓。


    為了一塊地,得罪了這個瘋子,每月上朝被指著陰陽怪氣地說實在劃不來。


    而且顏家還有一個大宗師活著,雖然都知道顏家主修漢史,鬼知道他家以後會不會修唐史,鬼知道顏白以後會不會也寫啊。


    但,千算萬算沒算出來,顏白竟然在得知可以離開的軍令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不是慣用的以退為進,而是真的走了。


    顏白自己也知道,這些日後上淩煙閣的大臣沒有一個好相與的,對百姓對長輩對孩子他們以禮待人。


    但一旦涉及利益之爭,那就是猛虎出山,每個人都在努力地擴大自己的地盤,爭取著權利,寸步不讓。


    李靖雖然坐在最上,看著圍著地圖轉的眾人,他顯得很是落寞。


    看了一圈也沒看到顏白,他更是忍不住轉過腦袋輕輕地歎了口氣,李靖忍不住偷偷地想,如果把這群人的官服脫掉,把他們放到東市。


    百姓會信他們是自己抬起頭都看不到的袞袞諸公麽?


    “你真的就舍得?”李晦忍不住地問道:


    “這兒挑一塊地,再從那群俘虜裏麵挑些人,找個人來管理它們,別的不說,以後每年不用去東市買羊肉了吧,也不用看著那幾十萬錢的好馬歎氣了吧,你竟然走了,真的讓我不理解!”


    顏白扭頭看著李晦:“你也有資格挑,為什麽你也走了呢?”


    “唉!”


    李晦又開始倒苦水:“我阿耶就去打了個揚州城,就這都有人說我阿耶準備造反,我要是在這兒再搞了一塊草場,是不是就要自立為王了?


    算了吧,家裏不缺有生意鋪子,也不缺這點東西,也不缺錢,犯不著和他們攪在一起。”


    說了半天李晦才反應過來自己問的是顏白啊,怎麽自己還說上了:“對了,你還沒說你為什麽不要呢?”


    “我倒是想要啊!”


    顏白攤攤手:“每年都有馬送來誰不喜歡,就算不賣,我拿去送人,那也是響當當的人情,但奈何走時老爺子就交代了,戒貪。


    我這要是要了,回家指不定跪到什麽時候呢,想想也就算了,少操那份心。”


    “不知道史仁基選好了沒,他不在隊伍裏倒總覺得不習慣。”


    顏白笑了笑:“他應該是選好的,畢竟是陛下都發話了!”


    魚念之看著兩人鬥嘴笑了笑沒說話,他默默地在心裏盤算了下,他覺得有些數不過來,搖了搖頭,喝了一口酒,拍了拍腦袋:


    “顏念魚,這起的名字是真的難聽啊!”


    陳摩詰聽到了魚念之的小聲嘟囔:“是啊,鯰魚,嘿嘿……哦,疼疼…好聽,好聽!”


    見魚念之的手從自己腰間皮肉拿開,陳摩詰往後退幾步,擺開架勢:


    “賊你媽,早都看你不順眼了,偷襲算什麽本事,有種你下來跟我正兒八經的鬥一場,,看看我不把你身上紮七八六十八個窟窿!”


    陳摩詰不知道魚念之是誰,就知道這家夥原本就是定襄城內給突厥人放馬,在定襄城有一間鐵鋪子,不知道怎麽了就和大兄走得很近了,看樣子還頗受尊重。


    陳摩詰覺得這家夥就是個騙子。


    他把自己大兄給騙了的大騙子。


    魚念之非常讚許陳摩詰的勇氣,腿一抬就跳下馬車,指了指陳摩詰黑狗,跟弟,長臉盤,小圓臉他們幾個:


    “別耽誤時間了,你們一起上?”


    李晦一見這個場麵立刻興致勃勃起來,掏出一塊血紅的玉石,大聲道:“陳摩詰,你要是贏了,不光這石頭是你的,回長安後我還給你搞個清閑且不用做事兒的官身,你們幾個也是一樣,市署那邊還有好幾個清閑的位置呢!”


    摩詰黑狗,跟弟,長臉盤,小圓臉他們幾個聽李晦這麽一說,頓時就跟打了雞血一樣,他們早都有了戶籍。


    他們可是比任何人都愛大唐,在這裏屬於你的就是你的,不會擔心有一天有人把你打一頓,然後說你的東西是他的。


    而且有顏白給他們撐著,出去還頗受人喜歡,去東市一趟,好多人都和善地跟自己打招呼,這都很了不得了。


    那要是當個官豈不是更了不得?


    顏白則苦笑地搖搖頭,自己要是告訴魚念之是誰,估計他就不會這麽興衝衝地去賭了,可是這些話說不了,而且人家都主動改名字了,可以說死無對證了。


    念頭還沒落下去陳摩詰他們就衝過去了。


    他們幾個習慣了一起,在跟室韋人一起挖人參的那幾個月,他們早都明白,要想活得好,就得記住以多欺少。


    打架根本不會選擇單打獨鬥,能一起上,就不會單獨上,結果才是目的,過程是什麽他們根本就不在乎。


    雖然他們自己都不知道這是什麽道理,但是多年的苦日子早都在他們心裏種下了一顆種子,這輩子要當欺負別人的人,不能當被人欺負的人。


    他們明白的道理是沒錯,可是這世間總有些高人是需要仰望的。


    魚念之就能稱得上高人。


    魚念之在草原生活這麽多年,不光要在突厥人中活下去,還要在這惡劣的天氣中活下去,他骨子裏的堅韌和強大的身體已經被這裏的人和環境鍛煉得極為強大。


    當五個人一起上的時候,在他麵前根本就討不了好。


    他知道打哪兒最疼,輕輕地一拳就能讓長臉盤捂著被打的地方倒抽涼氣直不起身來,輕輕一腳就能讓跟弟痛徹心扉。


    而且魚念之的腿法了得,五個人其上都近不了他身,場麵一邊倒,人多的一方根本就沒有丁點勝算的希望。


    最後就剩下一個陳摩詰,他被魚念之粗糙的大手捏住了脖子,陳摩詰大喊:“認輸,我認輸了!”


    魚念之輕輕一笑,右手稍微一使勁兒,陳摩詰的臉剛好扣在一坨還冒著熱氣的犛牛糞上。


    見此情景所有人哈哈大笑,笑聲的傳染力很強,那些不明所以的人也跟著笑,數千人一起笑,笑聲驚天動地。


    陳摩詰訕訕地擦著臉,一直呸呸呸地吐個不停,他覺得這家夥隻有大肥可以跟他一決高下,回去之後他要找大肥幫他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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