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從未覺得自己是一個好人,他一直覺得他能活命全靠那會兒顏白在涇陽大營的悉心照顧。


    擦身子,洗傷口,做肉湯。


    所以,當那掌櫃伸手指著顏白的時候,黃山就衝了過去,二話不說照臉就是一拳:“賊你達,哈慫,屎額給你暫出來!”


    掌櫃不可置信地捂著臉,舌頭在麻木的嘴巴裏轉了幾圈,鬆開手,張嘴吐出四五個帶血的牙齒,他不可置信地又用手摸了牙齒,才發覺這是真的。


    “黃山,你敢打我?”


    顏白走到掌櫃身前,抹了一把掌櫃的臉,抹了一把鮮血,在眾人不解的眼神中開始往黃山臉上塗抹,黃山眼睛猛地一亮,照著自己的鼻子就去一拳,學著掌櫃那不可置信的模樣,突然就躺在了地上。


    打人了,打人了,金玉軒的掌櫃打人了!”


    黃山的嗓門又大,叫聲又可憐,滾著滾著就滾到了路中間,引得不少商戶的掌櫃都出來看熱鬧。


    金玉軒的掌櫃盡管很可惜自己的牙齒,但看著在地上哀嚎打滾的黃山一時間呆若木雞,他低頭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竟然瞪大了雙眼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這被打得好像是我吧!


    鄭阿四帶了兩個好兄弟已經悄悄地繞到了這一排鋪子的後麵,點燃屋後的那一垛牲口吃用的草料,幾個兄弟神不知鬼不覺地就離開了,走到一個僻靜巷子,幾人搖身一變,又變成了一個巡街不良人。


    “大帥,沒事兒吧!”


    “你說啥沒事兒?”


    漢子見鄭阿四麵色不善,咽了咽口水:“我說今兒晚上咱們休息沒事兒吧!”


    鄭阿四從懷裏掏出一吊子錢直接掛到他脖子上:“賴寶,這是縣令給的,用著錢好好地抓點藥,別讓你那娃娃再咳嗽了,聽得人心疼!


    來來,石頭這是你的……也是一吊子,去打些酒,好好地喝幾口。”


    “對了!”鄭阿四突然停住腳步:“顏縣令托我問你倆一句話,他說了準備在仙遊給你倆弄了塊地,不瞞著你倆,我也有,說實在不是啥好地,就在半山腰上,需要自己下功夫去開墾土地。


    開春後就走,這不良人咱們就不當了,咱們跟著縣令去仙遊,提前說好,房子沒有啊,房子需要自己蓋,所以這一吊子也省著點花,到時候蓋房子還需要錢呢,縣令問你倆要不要一起?”


    “鄭大兄,你可莫哐我!”


    鄭阿四冷哼一聲:“哐你我沒卵子!”


    賴寶聞言興奮地狠狠給自己捶了幾拳:“去去,咋不去呢,再破的地我都要,老天爺那可是地啊,那可是地啊,這一輩子做夢都有塊地!”


    石頭也喜不自勝,他輕聲道:“鄭大兄,這好事兒咋落到咱頭上了,講講,快講講……”


    鄭阿四得意的摸了摸下巴:“前日縣令找到了我,說到這事兒了,讓我挑幾個靠譜的,等去了仙遊能多個幫忙做事兒的。


    我一想,縣令也沒去過仙遊,人生地不熟的,總得找幾個相熟的夥計跑腿不是?總得有人服侍不是?


    我一琢磨覺得你兩小子挺好,挺順眼,就把你兩個給推了過去,縣令一聽覺得很好,就說把這事兒交給我了,今兒啊才有了這麽一嘴子,咋樣,這大兄沒白喊吧!”


    “哎呀!今兒要不是在大街上,我怎麽都得給大兄你磕幾個頭!”


    兩人喜不自勝,心都飛了,圍著鄭阿四說的好話,把鄭阿四捧得醉醺醺的,石頭腦子活,突然問道:“大兄,你是不是也去?”


    鄭阿四臉上的矜持再也忍不住,謙虛著笑道:“應該去衙門當個小吏!”說著突然板起了臉:“對了,你兩個可別亂說啊,這個八字還沒一撇呢,要謙虛,要矜持,可別跟他們瞎言傳……”


    兩人不由得肅然起敬,連連作揖拱手:“省的,小的省的!”


    鄭阿四越想越開心,忽又悄聲道:“過幾日就是休沐,反正離得又不遠,要不咱們三兒雇個車去瞅瞅?提前認個路子?”


    “去去,得去,我恨不得離開就去!”


    “就是,額心現在木亂成馬咧!我有地了,我這賤命竟然有地了....”說著說著竟然哇哇哭了起來。


    鄭阿四心有戚戚拍了拍石頭肩膀:“去了仙遊就好好幹,到時候求縣令給你改個籍,咱們這一輩子是賤民了,總不能讓子孫也是個賤民。”


    -----------


    “著火了,著火了,快……快……著火了……”


    一聲大吼響徹刺破雲霄。


    東市的夥計亂成一片,開始找齊齊找水桶準備救火,大夥的鋪子都連在一起,這要是不趕快救火,要不了多大一會兒就能燒成一片。


    “好啊,你這金玉軒掌櫃好狠的心,為了訛人兩萬個錢竟然要燒鋪子,竟然不願讓縣衙改建東市,你安的什麽心!”


    李晦的一聲吼,就像是撥雲見日,所有人都鄙視地看著他,掌櫃的剛想解釋,臉上就挨了一重擊。


    這次不是拳頭,而是棒子,打人的是一個不認識不良人,這位狠人應該是個練家子,這次出手極狠,直接就把掌櫃的牙巴骨打碎,腮幫子那塊連接骨也打得稀爛。


    看著他下巴都耷拉下去,所有看到的人心裏不由打個寒顫,就算醫好了,這一輩子喝稀飯都會漏。


    就在眾人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李晦又是一聲大喝:“把這些放火的匪徒給我綁了,然後全部送到縣衙大牢!”


    不良人等的就是這一刻,一擁而上,那些夥計仗著自己主人家勢力大開始還手,一時間不良人竟然奈何不得這幫夥計,就在這時候,看著煙霧聞訊而來的鄭阿四恰巧趕來,三個兄弟對視一眼。


    怒吼著加入戰團。


    身後拿著水桶的不良人見狀怒吼著就衝了過去。


    這些夥計打死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麽多不良人,一時間拳如雨下,一群夥計直接打倒在地,麻繩一綁,連打帶罵地就壓往了縣衙大牢。


    火勢越來越大,短短一瞬間就吞沒了安義王的這一排鋪子,救火的人越來越多,武侯也湧了進來,人多力量大,火勢一下子就被控製了。


    說來也奇怪,這火剛好就把安義王的七間鋪子給燒了,其餘的最多就是熏黑了些。


    東市的勞工見火滅了,鬆了口氣,回到自己工作崗位,他們心疼地看著臉色鐵青眼睛通紅的的顏縣令,怒罵這些鋪子的掌櫃不是個東西,都給你減稅了,你咋還不知足了,咋還用燒鋪子來威脅人呢?


    還好今兒人多,要不就出了大事兒了!


    李晦坐在台階上,身子微微有些發抖,剛才做的事情是他這一輩都沒做過的事情,有些害怕,更多的還是興奮,他現在腦子很亂。


    “我為什麽要答應你放火!”李晦有些後悔,他覺得這個主意太瘋狂了,他後悔當初會鬼迷心竅地答應顏白。


    顏白笑著看著李晦:“是你放的嗎?是我放的嗎?我可是和你在一起,這麽多人都看著呢!”


    “有區別嗎?”


    “有啊,安義王會重新收獲七間更好的鋪子。”顏白拍了拍李晦的肩膀:“他一定會很開心!”


    “那他們的稅一定是東市最高的對吧!”


    “當然!”顏白揚起頭:“破房子變成了新的,當然好多繳稅彌補衙門的損失,這是必然。”


    “衙門的那些人怎麽辦?”


    “承認放火,好在也沒有人員傷亡,燒的又是自己家的鋪子,打一頓板子就沒多大事兒了!”


    李晦指著顏白:“我總算明白我大兄為什麽管你叫賤人了!你的心思,你的手段,天生就該是當官的,天啊,都這我家老爺子還說你家是書香門第,讓我好好念書,好好的跟你學……”


    顏白撥開李晦的手:“你這話說得真難聽,你也看到了,一個管家指著我鼻子問我要錢,老天爺,他算個啥?


    一介商賈指著縣令說要兩萬個大錢?他哪裏來的膽子,我跟你說,要不是我心地善良,我當場錘死他都不會有啥事。”


    “你心地善良?”


    “當然,我心不好嗎?我連釣魚都不敢釣,我怕魚會疼!哪像你,心如磐石!”


    李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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