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聞言不由的端坐起來,涉及到學問,他不敢有絲毫的馬虎,尤其是顏善就在一側,他更是覺得自己要更加的認真:“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這句話的含義你是如何理解的呢?”


    李承乾認真說道:“聖人說,可以讓百姓按照我們製定的道路去走,但不需要告訴他們這是為什麽。”


    顏白點了點頭,看著顏善問道:“顏善,你也按照李承乾殿下的這樣說一說你的斷句,也說一說說你的理解!”


    顏善有些不明白顏白這是在幹什麽,想了片刻說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思是,百姓若是能明白教化之道,就不要去管他,若是不知道,就要去教導他。”


    顏白笑著點了點頭:“李承乾日後必定是太子,他理解的這句話是君王牧民之道,沒有一點錯;而顏善你呢,走的是教化之道,你理解的是教化,所以也沒錯,那麽接下來,我說說我的理解,二位之後可以點評。”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思是百姓若可以任使,就該讓他們聽命,若不可以,就該讓他們明理!”說罷,顏白按照三個人說這句話的語氣,在紙上以空白隔開,很明顯,三句話空白處都不一樣。


    顏善坐直了身子,他現在已經明白顏白所說的斷句是做什麽,也隱隱明白這斷句能夠帶來的東西,他身子微微有些顫抖。


    李承乾還小,雖然足夠的聰慧,但看的還是沒有顏善那麽遠,他指著三行字,好奇道:“一句三意有什麽不對嗎?”


    顏白笑著搖了搖頭,繼續開始了長篇大論:“秦國書同文,利於朝廷的各項政策法令的貫徹與實施,車同軌使各地的聯係更加緊密,兩者不光奠定了行為的一致性,進一步增強了秦國國家的認同感和凝聚力,也為我們後世交流延續做了一個有力的標準。


    但是在今日,我們三個僅僅麵對一句話都有三個不同的答案和理解,那麽請問殿下來評判下,誰的是對的,誰的是錯的,還是都是對的,或者都是錯的?”


    李承乾額頭冒汗,因為他不能說,更是不敢說,他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努力的想弄出清楚顏白到底要說什麽,可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顏白的最終目的是什麽。


    他不明白,可顏善已經明白,他努力的平複著自己的躁動的心,但他還忍不住去遐想,如果顏家用顏白的那些墨點把聖人言做一個斷句,然後給予釋意,像始皇帝那樣給後人做一個標準,不僅利於文化的教化,更利於整個文化的傳承和傳播,如此教化正不是顏家千年來所在追尋和探索終極目標的嗎?


    李承乾抹了抹額頭的汗珠,喃喃道:“我…我…我分辨不出來!”


    顏善突然笑了笑,看著準備繼續往下說的顏白,他趕緊道:“天氣酷暑難耐,中山王還是回帳篷休息較好,切莫暑氣入體,身體抱恙!”


    李承乾沒有聽懂顏善的弦外之音, 他搖搖頭:“顏師安心,這點熱我還抗的住!”


    顏善有些遭不住了,開玩笑,那個什麽縫針啊衛生條例啊都給了你家,你咋還不知足,現在還想學這個,他不由的站起身:“中山王殿下,這是我們的家學!”


    李承乾就算是個傻子也明白顏善在驅客,歉意的笑了笑,連連作揖:“顏師寬恕,顏師寬恕,我這就離去。”


    望著李承乾落荒而逃的身影,顏白不解道:“至於嗎,也沒個啥!”


    顏善撞起了天屈:“我的好叔叔誒,剛才你也看見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三個不同的理解,而且你都說了始皇帝的書同文車同軌,難道我們顏家就不能也給後世做一個標杆,比如說先把《論語》釋意也做一個標準,這樣既可以傳播聖人之意,又可以讓更多的讀書人不用受求學無門之苦?


    這可是大功德,更是我們顏家千百年來追尋的夢想,如今近在眼前,我們顏家理應身先士卒,又怎麽能在八字還沒有一撇的時候而節外生枝呢?”


    顏白苦笑:“我真沒想那麽多,就算去做,朝廷做最好吧!”


    顏善搖了搖頭,悄聲道:“三百年王朝一更換,千百年來都繞不過這個圈,所以說不是我們顏家小氣想獨占這功勞,玄武門的血跡還沒幹涸,以後是好還是壞誰也說不準,我們顏家能做的就是想給天下所有讀書人打開一本幹淨的書。”


    “那我們繼續……”


    太陽西斜,顏白和顏善還在探討。


    李承乾站在遠處還在想著顏白最後到底會說出些什麽,他打小就是這樣的性子,越是琢磨不透的東西就越想,有時候想著想著就突然靈光乍現了。


    可今兒,他想了很久,也沒有明白,從開始的節奏,再到每個人對同一句話的理解,引到斷句,可是為什麽要說到如何斷句的時候顏善就開始趕人呢?難不成後麵的如何斷句真的有一個標準?


    堪比書同文車同軌那樣的標準?


    李承乾想明白在著急,小曹太監也在著急:“哎呦,我的兩位小國公爺趕緊去看看吧,這大熱天,中山王殿下已經在那兒枯站了三個時辰了,這要是站出個好歹來,咱們可都脫不了幹係呀。


    你三位打小就跟殿下關係好,去勸勸吧,可別在站下去了,殿下還小,身子骨弱,人會受不了的……”


    幾個人趕緊從河水裏爬起來,衣服也不換了,濕漉漉的來到李承乾麵前。


    李晦和李承乾關係最好,他看著李承乾通紅的笑臉,擔憂道:“殿下這是咋了?”


    李承乾雙目無神,聞言呐呐道:“想不通啊,想不通……”


    “什麽想不通啊?”李晦著急發問。


    “節奏,停頓,釋意……”


    幾個人聽不明白,心裏更加著急,相勸無從下口啊!


    就在幾人不著如何是好,程懷默突然道:“想不通就別想了,寫信問陛下啊,天底下還有他想不通的事兒?”


    本是一句無心之語,李承乾卻是眼睛一亮:“對啊,我去問父皇!小曹,筆墨紙硯,快快……”


    “好嘞!殿下你先休息會兒,喝點水,小的這就去準備!”


    他才說罷,就看到李晦朝著使了使眼色,小曹公公明白李晦的意思,心中暗暗有了主意,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哪怕一會屁股挨板子被打爛了,他也覺得自己必須要這麽做。


    李承乾的小臉在片刻後恢複了紅潤,小曹公公也恰如其時的拿來了筆墨紙硯,沉思了片刻,他花了半個時辰把今日的所見所聞寫在了紙張上,最後並寫出了自己心中的不解。


    天黑時,一隊騎兵從營地中走出,踩著月色開始朝著長安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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