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紋古劍長舞而起,頓時現出了一排排的劍影,像是疊積的層雲,又如繽紛的瑞雪,呼嘯著,湧盪著反拒而上,幾乎方才迎去,刺耳的叮噹嗆嘟震響已密密傳出,飛跳的芒影冷電也似絞成一團!


    一條青色人影猛閃斜出,直拔空中五丈,大翻身,飄然落下,嗯,是紫千豪,對麵,仙鶴莫奇已血透重衫、他以劍拄地,伏在劍柄上喘息不停,簪得好好的髮髻也全然披散了下來!


    四眩劍在紫千豪的手腕上轉了個轉,他看著莫奇,淡漠的道:“我們約好的較鬥規則是至死方休,但對你,我不!”


    莫奇艱辛的抬起頭來,那張原本清雅白皙的麵孔,就這麽一會已變成了蠟黃;他孱弱的,怔茫的望著紫千豪,低啞的道:“姓紫的……你不殺我,你……你終將後悔……我不領你這份情……便算你恕得過我……到時隻怕……我也恕不過你!”


    紫千豪冷冷的道:


    “我並不求你領情,更不想你恕我!”


    一枚暴飛而來的寒星打斷了紫千豪的語尾,他身子不動,四眩劍墓地斜挑,“當”的一聲火花進濺,一隻“白虎釘”已折為兩半墜落塵埃!


    兩眼的煞氣盈溢,紫千豪麵向那邊的白眼婆莫玉道:“好一枚白虎釘,莫玉,你不覺得慚愧麽?”


    莫玉狂笑一聲,尖刻的道:


    “慚愧?我慚愧什麽?老實告訴你,紫千豪,西疆的地盤是我的,這裏的主宰大權也該屬我,三十五年了,我在道上闖蕩三十五年了,我拚著命打江山,流著血場萬宇,那時,你在哪裏?辱臭小子,黃口孩兒,今天也競膽敢與我作梗,與我爭起名份來了?紫千豪,老實告訴你吧,今日你是來得去不得了,當你踏入銀壩子的閘門裏開始,作即已註定要永不復出!”


    紫千豪生硬的道:


    “那麽,你撕毀你那約定之言了?”


    白眼婆莫玉雙眼一翻,尖叫道:


    “去你的約定之言,我要的隻是你的狗命,不論用什麽方法,隻要你死便得!紫千豪,江湖道上談信義的日子已經是很久遠以前的事了!”


    用力一把將寬刃的四眩劍插進土裏,而劍身微微晃顫著,紫千豪雙臂環胸,傲然的道:“早就知你莫玉是這種不成氣候的妖婆,這並不足以引起我的意外,來吧,姓莫的,我紫千豪接下了!”


    幾聲刺耳的銳響驟起,數道冷芒劃空而來,勢子快捷無匹,紫千豪仍然不移不讓,雙手飛翻,幾乎看不清他舞動的方向,三枝白鋼箭,一枚蛋大的鐵膽已全然抓在他的手中!


    白眼婆冷笑如果,她刻毒的道:


    “紫千豪,看你還能賣弄到幾時!”


    說著,她雙臂高舉,尖呼道:


    “霹靂響藹—”


    “殺!”一個短促如雷的回應倏起,半空中一條黃影流星也似的騰撲而去,同一時“殺!”“殺!”之音連續暴起,另外七條黃影閃涼而下,目標全指向紫千豪!


    白眼婆莫玉朝身後那削腮突唇的中年人一點頭,陰森的道:“石大爺,你還在等什麽?”


    這瘦削的中年人恭聲答應,平身而出,身子淩空一旋,陽光下映起一抹金芒,老天,竟是一塊沉重的“生死金牌”!


    現在,九個黃衣人全撲向了紫千豪,九人中,也包括了那車青與這位石大爺!


    紫千豪目光一掠,已然明白這九人全屬銀壩子的角色,而且,必然都是位居“大爺”身份的高手,眼前他並不為這眾寡懸殊的情勢而感到驚異,令他擔憂的卻是那青城派的玄雲三子及“南劍”關心玉,這些人都到哪裏去了呢?


    車青一馬當先,狂沖而來,他咬著一口黃牙,暴淩的大吼:“紫千豪,你的狗命已到頭了!”


    紫千豪安詳的一笑道:


    “憑你,還差得遠!”


    “遠”字出口,紫千豪右手一拉深深插在土中的四眩劍,猛力朝後一扳一彈,整個身軀竟已借著這一彈之勢淩空閃起,快得宛似流曳蒼穹的流星,隻見他身形甫始射出,手中的四眩劍已霍然暴飛急斬,“哢嚓”一聲,一名圍上來的黃衣人連劍勢尚未看清已被攔腰切斷!


    猛一落身,紫千豪淬然旋迴,雙手握劍透空直戮,劍速之快無可相匹,剛好那般湊巧的迎上了一名急追上來的黃衣人,“嗤”的一聲洞穿了這人的左肋!


    隻是眨眼的工夫,銀壩子屬下的大爺已栽倒了兩名,但是,紫千豪並不就此而歡欣自滿,他知道,方才的得手,多少帶了點僥倖,銀壩子的這些大爺們,論功夫決不平庸,個個都是抓得起一把,可以獨當一麵的人物,紫千豪所以能一上手便放倒了他們兩個,主要的全在他的動作完全取了反常、迥異的路子,出式暴淩而突兀,猝起發難,沒有任何徵兆,加上他深湛的功力與狂捷如電的身手,各般配合起來,才能得到眼前的驚人戰果!


    四眩劍染滿了鮮血,劍尖拔自那名黃衣人的肌肉裏,掄成灑灑點點的一圈,劍身貼著紫千豪的肘彎急翻,十九劍一氣嗬出,又將攻來的三名黃衣人狼狽逼退出去!


    紫千豪的悍野與猛辣,已深深震撼了所有在場的銀壩子所屬,他們個個驚駭著,忐忑著,奇異著,每顆心都在不停的急速跳躍。


    七個黃衣人圍成了一個圓圈,他們沒有再貿然撲上,七張麵孔全緊繃著,間歇的,他們的眉梢唇角輕微的抽搐,有隱隱的汗跡浸自鬢角,呼吸聲因過度的緊張而迫促起來,七件閃亮的兵器在陽光下泛動著波顫的輝芒,他們盯視著紫千豪,也盯視著四眩劍上觸目驚心的血跡。


    地下的死傷者已被奔上來的幾名黃衣大漢迅速抬走,除了染印於黃泥地的猩紅血跡,一切又歸向沉寂,好似原本便未發生過什麽事情一樣。


    緩慢而沉重的,白眼婆走上前兩步,她陰森的道:“你們還有什麽可等待的麽,七位大爺?”


    七個黃衣人微微一凜,目光中神色頓厲,但他們顯然仍舊沒有忘記剛才那殘酷的一幕,七個人的狠厲形態裏,依舊有著不可掩飾的猶豫!


    紫千豪卓立當中,四眩劍斜斜上舉,他睨視著白眼婆,語聲裏含蘊著輕蔑與嘲諷:“莫玉,你要知道,這一戰原本是該由你來接的,如今你的這些大爺們已代你接下,方才,那二位死傷者也等於是替你受的;莫玉,你主掌銀壩子,就是這麽個主掌法的麽?”


    臉上的表情不變,莫玉冷沉的道:


    “紫千豪,以這等方式來挑撥離間,你算是認錯對象了,老實告訴你,銀壩子的大爺們個個赤膽忠肝,永不貳心,不錯,他們已流了血,但這血流得有代價,而且,這代價足令你難以負荷?”


    冷冷一笑,紫千豪道:


    “就如你派人在昨天武田埠那裏玩的下九流骯髒伎倆麽?”


    尖刻的笑了起來,白眼婆陰酷得——如狼梟:“姓紫的,我知道你消息靈通,你一定早已探得青城派‘玄雲三子’與‘南劍’關心玉都已到來助我,或者你也曉得,我手下一共有大爺十六名,但是,現天你看看,可發現了‘玄雲三子’與‘南劍’了?我的十六位大爺如今也隻有九個在此,他們都到哪裏去了呢?”


    心頭一跳,紫千豪表麵卻若無其事的道:“莫玉,你說說看。”


    獰笑著,莫玉道:


    “便告訴你也無妨,他們沒有去別處,早在三天之前已經秘密易裝分批潛往你的老窩之外隱伏,隻待你出來,他們就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進你的做節山,如今,隻怕你的不屈堂已然化為焦礫,你的那幹爪牙早就屍橫遍地,血流成河了;紫千豪啊,你好可悲!”


    一股憤怒的烈焰熊熊燃燒自紫千豪的心頭,他雙目在剎那間全然變赤,一口鋼牙咬挫,渾身的血液沸騰,有滿腔的恨,漲腹的怨,而天雲頓時幻為悽厲,連空中的陽光也鬥然成為如此血紅,空前的,有如狂濤般的悲憤激盪著他,而這些,在目前他又不得不強行壓製下去,那滋味如同掙紮於一個夢魔之中,好可怖,好可恨!


    隻知道白眼婆是個不守信義,寡毒而陰詭的毒婦,卻不曉得她竟然殘狠至此,簡直與一頭豺狼,一隻鷹梟沒有兩樣!


    切著齒,紫千豪冰冷的吐出三個字:


    “好畜生!”


    白眼婆磔磔的笑著,邪惡的道:


    “紫千豪,闖蕩江湖多年,立下這等顯赫的名聲,可笑你還悟不透‘無毒不丈夫’這句話!”


    一剎間,有許多巨浪似的紛擾牽動著紫千豪的思維,腦海裏在可怕的翻騰著,錯雜的疑慮紛亂的纏繞著他,同時想到了很多問題,但在這眼前的緊迫時間裏,卻又無法迅速理出一個頭緒來……四周幾百雙仇視的目光,幾百張冷沉的人臉,那獰惡的笑聲,邪厲的嘲諷,在陽光下似是更醜惡,更尖銳,更露骨了,這些,融合成一股令人窒息得幾要發瘋的浪潮,無形無影的,卻又似魔鬼的狂笑般壓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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