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斯心滿意足地吻了吻陳鷗右手的黏土標本。他早就把這個標本從櫃子深處請了回來,放在書桌上。


    在飄飄欲仙的好心情中,他對教授心理學的沃爾夫越發尊重客氣了,以至於沃爾夫忍不住私信問:“最近你的暗戀對象對你如何?”


    他立即得到了回覆:“體貼,完美。我一天比一天更深愛他。”


    沃爾夫矛盾地捂住了臉,感到無法回報深情的歉疚。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趕上520和521,就在523發一下吧。


    ☆、第 45 章


    暑假就在尼斯的全心盼望和沃爾夫教授一天比一天更加糾結中到來了。陳鷗和尼斯帶著行李會合後,乘飛機去了歐洲。


    為了給旅行騰出時間,陳鷗已經連續加班一個月了。尼斯第一麵就注意到他精神萎靡。飛機起飛是在半夜,遲於陳鷗通常的入睡時間。他不停搓揉著太陽穴,臉色很不好。


    尼斯走到客艙尾部,向空中小姐要些紅酒。他彬彬有禮的態度很討人喜歡。年紀足足是他兩倍的空中小姐笑嘻嘻地問他:“孩子,你夠不夠飲酒的法定年紀?”


    尼斯莊重地說:“我十七歲,按我們國家的法律,十六歲就已經成年了。”


    空中小姐忍住了笑,和藹地道:“恐怕你要失望了,孩子,這部客機不對十八歲以下年輕人提供酒精飲料。”


    尼斯壓低聲音微笑道:“事實上,我是為同伴要些酒。他失眠了。”


    他指了指正在揉太陽穴的陳鷗。從空中小姐的角度看去,陳鷗的側臉剪影格外單薄。她眼睛亮了起來,也壓低聲音問尼斯:“他是你什麽人?父親?太年輕了。哥哥?同事?你看起來不像已經工作。他真英俊!”


    尼斯一直搖頭,聽到空中小姐對陳鷗的誇獎沒忍住驕傲的笑容。空中小姐沒有錯過他的表情,挪揄地笑道:“你已經成年了……情人?”她把聲音壓得極低,以防其他乘客或她的同事聽到。


    尼斯做賊心虛,緊張得手足無措,這是認清自己心意後,第一次從陌生人嘴裏聽到對自己與陳鷗關係的猜測。他拚命假裝鎮定,但通紅的雙頰出賣了他。空中小姐鼓勵地笑道:“你們真是漂亮的一對!”


    尼斯細若蚊蚋地說了聲謝謝,拎著兩小瓶紅酒逃回座位。陳鷗仔細把酒倒在兩個紙杯裏,道:“我不該鼓勵你飲酒,不過既然是在度假……”他笑著以酒杯輕輕碰了碰尼斯的杯子,說“cheers”。尼斯紅著臉飲幹了自己的杯子,一句話都沒回答,惹得陳鷗奇怪地看了他幾眼。


    酒口感偏甜,不太合兩人胃口,催眠卻很有效。不一會兒工夫,陳鷗就覺得眼皮沉重。尼斯細心地把陳鷗麵前的空紙杯和酒瓶收走,給他整理好頸枕和毛毯。陳鷗幾乎來不及道謝,便沉沉睡熟了。


    情感操縱的第二步:充分為對方著想,時刻體現出無微不至的關懷。


    學校宿舍裏,沃爾夫教授閱讀著尼斯上飛機前給他的留言:“謝謝您在王容教授離開後為我做的一切,祝您度過一個美好假期。暑假我和家人去歐洲旅行,若有機會路過您的母校,我會將您最愛的林蔭大道拍下來發給您。”


    沃爾夫授記得自己隻向尼斯提過一次自己的母校以及青年時代經常漫步的林蔭大道。他煩惱地咬著菸鬥,來自年輕朋友的關懷讓他仿佛暴露於烈日下,渾身冒汗。


    燈被調暗了,機艙頂部的模擬星空發著幽微的光。陳鷗的頭滑落到了尼斯肩上。尼斯覺得好像被一片絨毛沾上了身,氣出得大了絨毛便會飄遠,抓也抓不回來。他緊張得手心都是汗,一動也不敢動。空中小姐經過時沖他心領神會地微微一笑,他都沒有及時作出回應。


    快達目的地時,機艙廣播通報了不妙的消息:目的地機場狂風大作,雷雨交加,飛機無法著陸,需要到附近機場經停一晚。


    疲憊的旅客在機場換乘口排隊登記住宿時,乘務班組也在旁邊。尼斯在飛機上打過交道的空中小姐指著他對地勤說了句什麽,安排住宿的地勤低頭刷刷寫了兩行字。


    陳鷗看著麵前的房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蜜月套房?”他重複著。


    桃紅色的牆壁,蜂蜜色的地毯,圓形皮床。床上隻有一張雙人毛毯,枕頭倒有七八個,大靠枕,長頸枕,方腰枕,各種各樣,軟硬皆有。但陳鷗一想到這是蜜月套房,對這些枕頭曾經派過什麽用場就一點都不想猜測了。


    尼斯竭力繃住臉,不顯露出笑容。


    “乘客太多,大概房間安排不過來了。”他猜測道,同時打開隨時攜帶的個人網絡終端,“沃爾夫教授一直很關心我,我和他打個招呼,告訴他已達歐洲。”


    陳鷗狐疑地看看他,以他的經驗總覺得哪裏不對。但尼斯的說法合情合理。更何況他們都累了,還不知道何時通知登機,他不打算就這個問題浪費寶貴的休息時間。


    關燈上床後,陳鷗很不自在。不僅僅是因為他有潔癖,穿著航空公司提供的睡衣感到不舒服,還因為尼斯緊緊貼在他身上,在七月天氣下,即使房間裏開了空調,也實在熱得難受。


    航空公司的睡衣對尼斯太小了,他幹脆隻裹了一張床單,身上散發著天竺葵沐浴皂的氣息。他仍試圖滾進陳鷗懷抱撒嬌,但身材對於以往的親密姿勢來說過分高大了,在挖掘出新的相處姿勢之前,他隻能以一個尷尬的姿勢在陳鷗身邊暫時維持著身體蜷曲的姿態,好像一頭獅子被塞進了過分狹窄的山洞。忽然之間,陳鷗意識到了一個真理:根本無需擔憂尼斯過分依戀自己,成長本身就會讓孩子慢慢疏遠養大他們的人。


    聽著耳邊微微的鼾聲,尼斯默誦著心理學筆記。


    情感操縱第三條:不管條件多麽不利,都要讓對方接受“兩個人應該隨時隨地在一起”的預設立場。


    第二天早上,房間電話鈴聲響了,柔美的女聲稱乘客需要在三十分鍾後集合。陳鷗不快地爬了起來。


    床頭櫃上擺著托盤,裏麵放好了熱氣騰騰的牛奶、三明治、煎雞蛋,甚至還有一杯餐後黑咖啡。燦爛的陽光照在金黃色的原木托盤上,豐盛的早餐顯得十分溫馨誘人。


    洗漱完畢的尼斯穿好了衣服,在窗邊用酒店的電熨鬥給陳鷗熨襯衫。他笑著說:“我已經吃完了,您得抓緊,我們時間不多。”


    情感操縱第四條:偶爾流露對伴侶的不滿意,同時溫和提供改進意見,有助於讓伴侶更加死心塌地。


    陳鷗確實被感動了。


    “養大孩子還是有回報的。”他自鳴得意地想,迅速掀開毛毯進入洗手間。


    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早飯後看見尼斯熨燙的襯衫。


    尼斯熨衣服的手藝還是不錯的,王容成功地教會了他偽裝成社會各階層各行業人士的本領。作為一名體麵的紳士,會熨燙襯衫是必備技能。衣襟平整,袖口筆挺,肩膀貼服,胸前口袋一絲皺痕都沒有。即使以陳鷗的挑剔和潔癖,也無法指出這件熨好的襯衫有什麽不妥。


    不妥的是尼斯熨襯衫的台子。


    尼斯把襯衫拎起來,疑惑地看了看桌子,說:“這桌子可真奇怪,桌麵四角的短支柱不知道是幹什麽用。”


    這是一張為愛好綁縛遊戲的情侶準備的遊戲桌。陳鷗拿著襯衫,潔癖催促他立刻把襯衫扔掉,但他的換洗衣物全被託運了,隨身沒有攜帶其他衣服。


    回到飛機上,尼斯納悶地看著板著麵孔的陳鷗。他覺得陳鷗好像是在生氣,但實在想不出自己的行為有什麽值得指摘處。


    空中小姐救了他。她經過時,向尼斯眨了眨眼睛,調侃道:“你的麵龐好像在發光,昨晚休息得很帶勁?”


    尼斯向她拋了個飛吻。


    陳鷗看著他們調笑,緊繃的麵孔微微放鬆了,心想:“這孩子對異性還是有想法的。”


    收到尼斯留言的沃爾夫教授恐慌地發現,他已經習慣了每天和尼斯網絡交流的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  仍在趕論文,謝謝大家留言,以後將不定期更新。


    ☆、第 46 章


    “巴黎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城市,而我們卻很年輕,這裏什麽都不簡單,甚至貧窮、意外所得的錢財、月光、是與非以及那在月光下睡在你身邊的人的呼吸,都不簡單。”


    ――海明威,《流動的盛宴》


    鄰床上傳來陳鷗微微的鼻息聲。尼斯把閱讀燈拿得離陳鷗遠了些,給那位素未謀麵卻非常貼心的網友回郵件:“不明白你為何認為暑假會影響我和戀人的感情,事實上,我們的交流比平常更加充分。”


    他停下來,看了看沉睡在陰影中的陳鷗。陳鷗一向苦夏,每至夏天就會迅速消瘦。他曲起雙臂,側臉埋在鬆軟的高枕中間,下巴沒有了冬季時養出來的贅肉,顯出清晰的線條。他的身體蒙在酒店床單下麵,就像覆蓋著白色花朵的梧桐樹。


    溫斯的七月已經炎熱如爐,而巴黎天氣仍有些涼。尼斯從壁櫥取了一床薄毯,輕輕蓋在陳鷗身上。陳鷗連睫毛都未顫動一下。他這一天累壞了,睡得很熟。


    尼斯回到床上繼續寫郵件。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告訴這位善解人意的網友,自己正和戀人睡在一間房裏,兩張床相距不過二十公分。他不希望自己和陳鷗的關係被誤解。


    寫完郵件,他繼續給沃爾夫教授回信:“我到了巴黎,再過一周就是國慶日,街上到處都是鮮花和遊客。我們預定了兩間房間,但不得不應酒店請求讓出一間給一對來法國旅遊的老夫婦,他們十分感激我們。”


    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他與沃爾夫教授開始了私人郵件往來。尼斯知道王容托沃爾夫教授指點自己學習,所以一點都不奇怪,覺得這是導師與學生的正常交流。他仔細讀了一遍郵件,微笑起來,不無得意地想起了白天自己耍的小花招,正是由此他才得以和陳鷗住在一間房裏。


    白天。


    陳鷗訂的酒店位置極佳,就在塞納河左岸。從爬滿粉色薔薇的拱形窗戶向外望去,可以見到塞納河岸遊人如織。酒店貼心地在咖啡桌上擺了一小盆亞洲白茉莉,作為對陳鷗的歡迎。他長著一副典型的亞洲麵孔。


    “其實我更喜歡天竺葵的香氣。”陳鷗撥了撥茉莉花葉子,對尼斯說。


    他訂了兩間房,尼斯企圖以節約旅費為由說服他退掉一間,陳鷗拒絕了。


    “歐洲市區的酒店房間十分狹小,分開住舒服些。”陳鷗說,尼斯失望的表情讓他覺得很有趣。青春期的男孩子有什麽樣的性幻想都不奇怪,不過尼斯因為海豚基因的影響,欲望更加強烈,更加缺乏道德拘束。讓他和自己住進一間房,恐怕無助於小朋友發展合乎倫理要求的感情。


    陳鷗如釋重負地脫掉尼斯精心熨燙的襯衫,打開衣箱,準備先洗個澡。淋浴間玻璃是透明的。陳鷗對尼斯說:“你要不要先回自己房間休息一下?我十分鍾後就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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