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後來去了哪裏?”瓊斯警官問。


    陳鷗道:“再也沒有找到。據說瓦根第夫人抑鬱症發作,把孩子拐出了實驗室。瓦根第教授到處尋找,那段時間他大概瘦了20磅。有一次我遇見他,勸他想開點,他卻像野獸一樣對我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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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懂!你不懂她毀掉了什麽!生命,希望……你不懂的!”瓦第眼睛裏閃著野獸般的寒光和讓人害怕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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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瓊斯警官總結道:“那天晚上,瓦根第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兒子,失去了研究成果,甚至失去了實驗室。”


    這是神的懲罰,因為瓦根第擅闖了他的保留領域,她緊閉雙唇想,微微有些愧疚,意識到她的工作不應預設立場,特別是由於信仰分歧。


    陳鷗道:“是的,那天晚上,瓦根第的實驗室就被關閉了,他多次企圖闖入拿回研究資料,有一次竟然打傷了保安。保安起訴了他,他被關入看守所,很快又被保釋出來,但被強製要求每周接受兩次警方安排的心理輔導。”


    瓊斯警官道:“我們查閱了資料,他一次都沒去過。”


    陳鷗道:“因此他被研究所拒之門外,沒有一個實驗室願意接受心理不穩定的研究人員。他大受打擊,曾經離開小城一段時間,去了南方,一年前才回來,帶著心理醫生的‘心理健康’診斷證明以及一大筆資金,重建了自己的基因研究實驗室。”


    瓊斯警官道:“您對瓦根第教授個人的評價如何?”


    陳鷗抿緊了嘴唇,想起工作檯上循環播放的yin穢視頻。


    “我認為他容易忽視他人的情感。我絕不會把他介紹給我的家人認識。”


    瓊斯警官察言觀色,滿意地站起來告辭,並向陳鷗道歉,請他原諒自己公事公辦的生硬態度。陳鷗當然不介意,一直把她送出門外,目送她開車離開。


    瓊斯警官回到警局,在筆記本上陳鷗的名字下畫了個大大的感嘆號,這表明陳鷗在她心裏已經上升為重要嫌犯。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我想過各種辦法要把回憶和現實隔開,但現在jj禁掉了正文中的html代碼,我沒法通過字體變換顯示現實與回憶的過渡。等有時間我會用不同的標記符號分割開。


    ☆、回憶


    陳鷗開車回家。載有yin穢視頻的存儲卡放在陳鷗襯衫胸前口袋裏,熱炭般燒得他坐立不安。他打開車載音樂,《費加羅婚禮》中《晚風輕柔吹拂樹林》的唱段漸漸響起,華美清越的女高音如馥鬱的香氣般充滿了車內空間。緩緩地,他心緒平靜下來,想起和養子尼斯第一次見麵,也是在一個鮮花繁茂的五月,他和教授準備遷至居住麵積大了兩倍的新家,一切是那麽美好。


    ***


    “哪兒來的孩子?”


    “我們出海取實驗水樣的船路過小島,看見他和一群海豚嬉戲。那是個無人島。陳,你得告訴教授,告訴教授……”


    “教授服藥睡下,還未醒來。我們不能把他交給警方,在失蹤人口庫裏查找他父母家人麽?”


    “我們已經報警了,但你看這孩子的狀態,怕是等不及警方來到就要出事了……”


    “兩年前瓦根第實驗室失火損失了一條人命,一直被警方關到現在,我們的實驗室如果再出事,研究所隻好關門了。陳,你得趕快想辦法……”


    一個五六歲大的孩子被罩在一張結實的漁網下麵,漁網四角壓在幾個沉重的木桶和鐵塊下麵,連上百斤的大魚也逃不脫這一布置。孩子赤身裸體,肩胛骨凸出,幾乎能看到胸口兩側肋骨的形狀,頭髮裏卷著水糙,雙臂和小腿上有漁網勒出的斑斑血痕。但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一直撕扯著漁網,仇恨地望著周圍的人,嘴裏發出嘶啞的低吼。


    幾名研究員圍在漁網周圍,麵麵相覷,犯起了愁。


    這一年,陳鷗博士畢業,剛剛進入研究所,成為學術等級最低的一名助理研究員,沒有任何職務。但無人敢小覷他,不僅因為他是研究所唯一出資人兼實際控製人教授的養子,也因為他已經發表了幾篇重量級論文。若從發表論文來論學術貢獻,陳鷗在研究所內的學術排名並不亞於一些老資歷研究員。


    “這麽大的孩子,不管身體素質有多好,這麽不停地鬧,一定會傷了自己。何況自從把他網住,他已經鬧了快16小時了,也沒有吃喝。這可不行。”有個老成的研究員發愁地望著漁網裏不住掙紮的孩子。


    陳鷗一陣不自在。一直行走在技術和倫理的邊緣,研究基因科學的人天生對人的自然權利及社會權利格外敏感。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一個五歲大的孩子在自己麵前驚懼而死。


    他站了出來。


    “鬆開漁網。”


    得到明確指示的工人聳聳肩,幾人合力搬開了一角的木桶。陳鷗踏上前一步,低頭觀察。


    那孩子似乎智力不低,看到工人搬動木桶便停止了掙紮,盯著工人的舉動。當漁網鬆落,孩子唰地一下子頂翻漁網沖了出來。陳鷗攔腰抱住了他。


    這時,陳鷗的電話響了起來,是教授打來的。陳鷗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接通了電話。


    “你是不是忘記今天是什麽日子了,我的孩子?”


    “我記得很清楚,親愛的教授。我已經把您的東西裝上了車,馬上就要去接您,我們一起搬到新家。”


    “那什麽事把你耽擱了?順便問,你那邊是養了隻狗嗎?我聽見了咻咻的聲音。”


    “說來話長,教授。您如果有時間,就請先來研究所一趟,我派人過去接您。”


    “我有的是時間,孩子,但我想先了解下發生了什麽。你能做個口頭概述麽?”


    “不行,因為……我手臂痛得很。”


    孩子尖利的小牙狠狠咬在陳鷗手臂上,他的白襯衫沁出了幾點血紅的痕跡。陳鷗牢牢抱著孩子不讓他逃脫,一路走進實驗樓。


    項目秘書多莉絲搖曳多姿地跟了進來。


    “他是從海裏撈起來的,可能帶著病菌,你得換藥。”她評論道。


    多莉絲比陳鷗大三歲,剛剛和男朋友分手,身材性感撩人。她一直試圖引誘陳鷗追求自己。


    “誰有牛奶?”陳鷗問跟進來的實驗室同事。他對這麽大的孩子一無所知,常識告訴他不管是人類嬰孩還是動物幼崽,喝牛奶總是沒錯的。


    同事們紛紛搖頭。


    “陳鷗,這裏可是全球頂級的基因科學實驗室,培育著各種動物的胚胎和植物菌株。誰也不能把食物帶進來汙染樣本,這是教授定的規矩,誰違反誰就要拎包走人,無人例外。”


    “拜託,這不是小貓小狗,這是個貨真價實的人類男孩,而且他快死了!”


    數萬美元購置的生物培育溫箱與食堂幾十美元的微波爐效果天差地別,能夠保證從各個角度均勻加熱,百分百均勻,無論放進去的是菌株還是牛奶、麵包。陳鷗第一次偷著用它加熱食物,對出爐的烤麵包片一見鍾情,感覺前半生的三明治都白吃了。他相信這個秘密絕非自己獨享。


    同事們麵麵相覷,有孩子的幾名研究員首先心軟了。


    “說起來,我今天早上似乎有一盒牛奶沒喝完……”


    “我好像還有一盒鮮榨果汁……”


    “我帶了一袋麵包片準備做三明治……”


    有人帶頭,很快陳鷗麵前的桌子上聚集了一堆食物。這可是全球頂級的基因實驗室,不是什麽野餐公園。陳鷗無力地想。


    牛奶很快就加熱到了適宜入口的溫度。陳鷗示意同事倒進淺杯子裏,準備強行給懷裏連踢帶咬的孩子灌進去。他曾經這麽餵過實驗室裏剛出生的小貓小狗,他們後來都很健康,活到了實驗室允許他們活的壽命。但出於謹慎,他還是請同事把牛奶分倒進了幾個杯子裏。


    這一防備被證明一點都不多餘。因為忽視了五歲人類幼童和貓崽狗崽的力量區別,第一個杯子被孩子一頭打翻,牛奶濺得陳鷗西褲上星星點點白色汙漬。第二杯上陳鷗多用了些力氣,牛奶被灌進了三分之一,但孩子猛烈嗆咳起來,臉憋得通紅。


    “你這是準備製作‘嗆死的人類孩童’標本麽?”一個聲音道。


    圍觀看熱鬧的研究員們分立兩側,露出一部輪椅徐徐近前,就像雷霆劈開雲層。輪椅上一位嚴肅的老人注視著陳鷗。


    “他太暴烈了,我幾乎按不住他。”陳鷗的胸口剛才被孩子用力頂了一下,疼得喘不上氣。


    老人伸手招呼一個研究員,吩咐了幾句。那研究員很快去而復回,遞了一樣東西給老人。


    “什麽?”陳鷗氣喘籲籲地說,這時第三個杯子也被孩子掀翻了。“您得離遠點兒,教授,這孩子蹦得簡直比幾十斤的大魚還帶勁兒。”


    接著孩子就軟了下來,死魚一般癱在陳鷗懷裏,隻有胸膛微微起伏。


    “啊……您……可這不是……”陳鷗張口結舌,看著老人把鎮靜劑注射器扔進垃圾桶。


    “劑量適當的鎮靜劑對他沒壞處,再鬧下去他要把自己折騰死了。另外,得給他做個全身檢測,消毒,除蟲,你的傷口也要趕快處理。”老人說,注視著陳鷗襯衫袖子上的血跡,“這不是普通棄嬰,根據水手們的描述,這是海豚養大的孩子,類似以前發現過的‘狼孩’。這類孩子錯過了最寶貴的發育時期,已經無法接受人類社會的生活。不要把他當作和你、和我一樣的人類看。”


    ☆、第 6 章


    五月的星空永恆,五月的花香依舊。而十一年的光陰,正如車窗兩邊的景物,流水般退向無法觸及的過去。陳鷗微微嘆氣,將十一年來從未更換的愛車停在門前。一條蹣跚的金毛從副駕駛座上躍下來,輕車熟路地鑽進柵欄,前爪按在鎖上,為他打開了大門。


    糙坪上薄薄落了一層粉白色的羊蹄甲花瓣。兩台智能澆水機任勞任怨地向周圍三百六十度空間均勻地灑水,在陽光下的糙地上造出了一道窄窄的七彩虹霓。金毛愛犬趴在了糙地上,愜意地享受著午後靜謐的陽光。陳鷗先到自己臥室換了衣服,走到教授臥室前敲門進去。


    “我為什麽要捨棄別人走過的道路


    “為了尋找荒山小徑


    “越過積雪和山岩……”


    和每一個午後一樣,教授總是閉著雙眼歪在輪椅裏欣賞他最愛的舒伯特。這年教授七十六歲了,陳鷗經常思索自己是否見過他年輕時的樣子,但在記憶裏一無所獲。和十一年前相比,教授幾乎沒有什麽變化:雙鬢斑白,臉龐清臒,安靜,懶散。他一生未娶,沒有親屬密友,隱居避世,全部心血都用來培養陳鷗,把他當做血脈後裔和學術繼承人。陳鷗全心全意地崇拜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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