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皇步出殿門,目送四人離去。身後,天後海璃挨了上來,她妝了個粉麵朱唇,身著一襲深藍袍子。


    「海璃,你說,是不是……命輪脫了軌呢?」


    「啊?臣妾不懂您在說什麽。」


    「你瞧,飄風與那位少年明明沒有感情的,為什麽還是讓絲羅給纏上了?要不是命輪脫軌,難道……還有在我們之上的人在刻意玩弄著天人間的情感嗎?」


    「這……臣妾不懂呢,您就別問了吧。」


    「好、好。」不問就不問吧,你們這些後妃就忙著伺候人,一點正事都不會關心。


    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東皇心道:無論如何,這兩人的未來還是耐人尋味的。


    愛與憎之間,其實隻有一念之差。這一念之差,就造就了命絲羅的強韌或脆弱。


    【注1】取自&lt九歌雲中君&gt:從高遠處俯視著中國,忽又橫行四海,要到哪裏去呢?深深地思慕著你啊,使我嘆息不已,終日憂心忡忡。


    【注2】取自&lt九歌少司命&gt:高舉著長劍保護幼小的兒童,你是萬民真正公正的主宰。


    第6章 伍,人間世


    孔蓋兮翠旌,登九天兮撫彗星【注1】。竦長劍兮擁幼艾,蓀獨宜兮為民正。


    不消一會兒工夫,司命宮已然映入三人目簾。


    「送我們到這兒就好了,屏翳。」


    雲車乍停,飄風右足一蹬,便從上頭優雅地翻身躍下。而後,再將右手借給裴曦,要他盡管往自個懷中跳就行了。


    「飄風,請你先走遠些,我有事要與雲中君大人說。」不料裴曦竟是這樣反應。


    「何事這般神秘,可否也讓我聽聽啊?」飄風眯起了雙眼,假意要爬到雲車上頭。


    裴曦一掌推開了那張礙事的臉,請求替雲中君駕車的望舒道:「請你將雲車駛遠一些,行嗎?」


    「這……」望舒甫回眸,便對上飄風一臉失落的神情。


    「望舒,你就照辦吧,我想大司命大人不會怪罪於你的。」雲中君笑道。


    「是的。」


    於是,雲車在司命府前的萬年古樹下停歇。


    「那麽二位大人,卑職先行迴避了。」望舒語畢,退至一百步以外的地方去了。


    待他離去後,由裴曦先行開口:「雲中君大人……」


    「喚我屏翳即可。」


    「好吧……屏翳大人,我想為踰塵一事向你道謝,若不是你出麵,我想事情不會如此簡單了結。」


    「喔,何以見得呢?」雲中君並不覺得他曾為踰塵事件貢獻了什麽。


    「當天……如不是你向踰塵講了那番話,他肯定不會乖乖回去,恐怕飄風一時心急……就這麽犯忌獲罪了。」現時回想起來,裴曦仍感到心有餘悸。


    「喲……原來你『也』如此深愛著他啊,唉……我還道你們之間沒有『慕情』呢。」雲中君又笑了。


    「哪、哪有!」裴曦急忙否認道:「我……我隻是不希望大司命換了臉孔而已。我……就如東皇大人所說,是很厭惡他的!」


    「喔,是嗎?」顯然,雲中君對此言很是懷疑。


    「不提這個,總之,踰塵一事……我由衷感謝你出手相助。」


    「哪裏,你客氣了。你怎麽知道踰塵是由於我的勸諫,抑或你的要脅才走的?人類總是畏懼權威聲勢,而視他人的扶持幫助為應得。踰塵之事,我想功在於你才對。」


    「但,即使如此……我還是要為你的即時出現使飄風不至於犯錯這件事向你說謝。」但,這可不代表他在為飄風著想。


    雲中君比裴曦年長許多,對情理諸事也看得較為通透。他明白……這兩人隻是不肯承認自己對對方的關懷而已,暗地裏還是萬分地珍視愛護著彼此的。


    「少司命大人……」


    「請你叫我裴曦吧。」總沒有喚年長前輩的名,卻請他呼自己官職的道理。


    「好的,裴曦。」雲中君點點頭。溫和的春風拂過他的麵頰,吹起那頭銀白色的飄逸長發,一時之間,無限的溫煦與柔情在顏上緩緩盪開,天邊雲朵忽成一片醉人的桃紅。


    裴曦很是疑惑,現在離黃昏時刻尚有數個時辰,雲朵怎麽跟著日陽一塊紅起來了呢?


    他隻能依稀聞得雲中君的話語間挾帶著的濃烈期盼……與羨慕。「裴曦……其實,我才要感謝你呢。」


    「為什麽?」


    「因為……你讓我重新燃起一線希望,讓我深覺……羲和和我之間,並非隻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什麽……?」羲和?那不是東君的名嗎?


    「你還小,所以不懂。」雲中君的表情忽成愛憐與哀傷的神色。「是偶然也好,是必然也罷,你指上的命絲羅……已是我維繫生存動力的唯一契機。筋疲力盡的時候,我曾經想過……就這麽死了也罷,橫豎隻是天上的雲與月,永遠追趕不及那輪日光。可每當我這麽想的時候,羲和便遣信使送來責罵我的話了。唉,無論我是雲是月……總是無法與日陽長伴,所以我渴望命絲羅的牽引,偏偏被纏上的又不是我們……所以,裴曦,你得好好珍惜。天命為你揀擇了這位伴侶,你定不可違背它。飄風是不錯的人,你們又能朝夕相處,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聽我的話,與他在一起吧。」


    「雲……不,屏翳,這個我很難答應你……」


    雖有些同情他的處境,但也不能為了取悅或安撫他人而葬送自己的未來。


    「裴曦……算了,也無妨。」雲中君撩撥了下被風拂亂的發,緋紅雲彩竟在此時回復成原先的潔白。「沒有斷流剪、沒有強烈的『怨情』,絲羅是不可能斷線的。黃昏時你將前往人間,人間時光遠不同於天上。相信在時間之神少昊的捉弄之下,沒有飄風陪伴的你將度日如年。而山鬼所在的山域不遠處,有身處黃河的河伯相伴……屆時,嗬,你會懂我的苦悶。」


    「……?」裴曦還是不明白,為何這人所說的話總是匪夷所思呢?


    「好了,可以叫望舒回來了,我送你回宮去,飄風大概還杵在那兒等著你。」


    「嗯,多謝你了。」


    雲車隨即迴轉司命宮。果然,飄風還站在方才的地方等待裴曦的身影歸來。


    孰知……這代表了些什麽?


    ※ ※※


    裴曦從未離開天庭,亦不知前往人間要準備何物。擁有上乘功力的天人多不畏日曬風寒,自然不須多備衣物。其多飲甘露玉泉、食香草樹果,不為充飢解渴,隻為淺嚐芬芳,自然也不須攜帶糧食飲水。


    到頭來,好像隻需帶命絲羅所製成的長鞭嘛,畢竟,那是他唯一擅使的兵器。


    「裴曦,你把這個也帶去吧。」飄風取下長別在腰際間的配劍,那是前代大司命離開天界時所留下的東西。


    「為什麽要借我呢?我不會使劍,帶去也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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