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石階的盡頭時,他看見前方有一盞燈籠正搖曳著徐徐遠去,在黑暗中隻留下了一簇閃爍不定的朦朧亮光,仿佛暗夜起舞的鬼火。鋪設石板的參道在林間蜿蜒穿梭,由於兩側樹木的遮擋,燈火時而會突然消失。


    除了模糊的燈光,四周已被徹底的黑暗所充盈。登上石階之前,尚能依靠鳥居兩側的石燈籠放出的微弱光芒、和祭祀堂中漏出的溫暖燈火,勉強辨識周圍的情況。


    但是一踏進媛首山,呈現在麵前的卻是一個完全隔絕塵世燈光、猶如漆墨一般的暗黑世界,而且到處充滿著不詳的氣息。


    (這……這麽黑啊……)


    眼看前方墨汁般的濃厚黑暗沉沉壓來,斧高也不得不止住了腳步。但他停下的時候,燈籠仍在不斷遠去。他和長壽郎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大了。


    隻依靠前方的些許亮光,投身於這暗夜中的媛首山嗎——


    若在平時,僅是這麽一想,斧高一定會掉頭就走。但此時他正盼著能為長壽郎做點什麽。正是這份心願讓他決心去挑戰可怕而又陰暗的漫漫前路。


    不詳的媛首山,祭祀著兩個橫死的女性,直到如今,由於她們的作祟,人們還持有畏懼之心。斧高懷著悲壯的決心,踏進了媛首山的深處……


    注釋:


    (1)學徒出陣:一九四三年,日本政府為彌補兵力不足,徵召二十歲以上、高等教育機關在籍的文科係學生(包括農業經濟學科等一部分理科係學生)入伍,派往戰場。


    (2)國家神道:明治維新至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在日本政府“神道國教化政策”的推行下建立起來的國家宗教。國家神道將天皇奉為現人神,並與軍國主義、國家主義結合,成為天皇統治製的思想支柱。一九四五年十月,聯合國最高司令部向日本政府發布了確立宗教自由、廢止國家神道的“神道指令”,國家神道終告解體。


    (3)非國民:原意指不守國民義務、不服從國家政策和體製的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該詞則被用來稱呼不服從戰時體製、不協助戰爭、反對戰爭的人。


    (4)木炭巴士:以木炭氣發生裝置產生的一氧化碳和微量氫氣為燃料的公共汽車。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日本國內因原油缺乏而使用了這種汽車。


    (5)少年偵探團:江戶川亂步“少年偵探團係列作品”中的人物。在《怪人二十麵相》一書中首次登場亮相,結團時為十人,後增至二十三人,團長即亂步筆下名偵探明智小五郎的弟子小林芳雄。


    (6)妃女、媛:日語中,“妃女”和“媛”發音相同,均為“hime”。


    第02章 高屋敷巡警


    十三夜參禮當日的傍晚六點五十分,北守派出所的高屋敷巡警拜訪了北鳥居口前的祭祀堂。之前他就知道儀式會在當晚七點開始,所以此時前來巡視有無異常情況。純屬個人感覺,他認為今晚必須做好警戒工作。


    不巧的是,似乎唯獨他一人抱有這種想法,在祭祀堂中他感到自己不怎麽受歡迎。結果中心人物——那對孿生兄妹,由於換裝而沒能和他會晤,一守家戶主兵堂則對他這個外人的介入顯示了露骨的厭惡之情。或許是因為忙於照顧兄妹倆,平日裏和藹可親的藏田甲子甚至不曾露麵。而家庭教師僉鳥鬱子那張美麗的臉,戴著一貫的冰冷而缺乏表情的麵具,就連兵堂敷衍著應酬高屋敷時,她也對他倆視若無睹,擺出了一副事不關已的態度。


    到此探視本是出於好意,萬萬沒料到,竟會受到這番怠慢。


    即便如此,高屋敷還是著重巡查了祭祀堂和鳥居之間的區域,然後略顯倉促地跨上自行車向東守派出所飛馳而去。


    (二見巡查長如果能認真巡邏就好囉……)


    高屋敷深深感到自己不該離開北鳥居口前。隻是他很擔憂,不知負責東鳥居口的二見是否當真聽從了自己的請求。幸好祭祀堂中有兵堂、藏田甲子和僉鳥鬱子,送雙胞胎出門時,三人的注意力自然會轉向堂外。有鑑於此,他才決定先去瞧瞧東守派出所的情況。


    媛首村的地形像一個以東西向為長軸的橢圓,媛首山則位於南北向的中心地帶。山的最西端是日陰嶺,和村界接壤,所以村裏的土地大致可分為山之北側、東側和南側三塊區域。各區域依次被稱為北守、東守和南守,分別由村中代代相傳的地主秘守一族掌管。北側是一守家、東側是二守家、南側是三守家。


    配合著村莊的區域劃分,各區各有一派出所。高屋敷、二見巡查長和佐伯巡警分別在北守派出所、東守派出所和南守派出所任職。雖說三個派出所都歸警視廳終下市警察署管轄,級別也相同,但三人警階不同,這一點常常成為問題發生的根源。


    (凡是我提出的請求,二見巡查長總是不太肯聽,所以……)


    高屋敷一邊留意時間,一邊拚命蹬著自行車。


    二見確實是巡查長。不過,並非因為他曾立下什麽豐功偉績,隻是由於常年在派駐巡警的崗位上辛勤工作,上級念其勞苦才有所晉升。在誰看來這都是一目了然的事。而且考慮到他的年紀,這次晉升恐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


    (哎,這倒是無關緊要……)


    三個派出所在警察機構內部完全不存在上下級關係,隻要二見能認識到這一點就好。然而他卻很在意自己是巡查長、高屋敷和佐伯隻是巡警的現狀。他還請村裏的木匠特別打造了一根警棍——要比普通警棍粗得多,將它掛在腰間。這也是為了彰顯他和他倆有所不同吧?孩童般任性的心態真是畢露無遺。私製警棍肯定違反了警察的服務規章,但高屋敷和佐伯完全沒有匯報上級機關、擴大事態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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