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而門開,露出林默一張微微有些慌亂的臉,而方潔最後一掌恰好打在了他的臉上。他被打得後退了兩步,然後不動聲色望著她:“怎麽了,小潔,為什麽這麽激動。”


    “你在和誰說話。”這幾個字說得很輕,我看到方潔的背影在微微發抖。


    “同事。”林默的回答輕描淡寫。


    “她是誰。”


    “同事。”


    “她到底是誰?!”猛地吼出聲,方潔衝進去對著他胸口用力推了一下,卻被林默一閃身避開。過大的衝力讓方潔一下子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上,地板被撞出沉悶一聲巨響。


    林默就站在她邊上,看著她倒地,看著她下巴磕在地板上把自己撞出一聲悶哼。我不知道他臉上是什麽表情,他背對著我,我什麽都看不見,我隻看到方潔在哭。當林默蹲下身試圖把她攙起來的時候她一把推開他哭了,哭得像個失去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而林默一句話也沒說,再伸手過去,再被她推開。反覆數次,他放棄了,站起身點了支煙塞進嘴裏,滿是鬆木香的走道裏於是多了陣細細淡淡的煙味:“不要逼我,小潔,不要逼我,我很累。”


    說完轉身朝樓下走去。


    方潔沒動,呆呆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我想她可能會在房間裏繼續待上一陣子,如果我是她,我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不想再見到這個男人在我眼前出現。可是沒想到不出片刻,她就跌跌撞撞從地上爬起來直追了出去:“林默!林默!不要走林默!”


    我在她身後跟著,看她跑下樓,看她追出門。直到我也來到那扇門前,有那麽片刻我忘了門背後等著我的會是什麽,隻單純想追出去看他們怎麽樣了。門一拉開,麵對一模一樣那間客廳,我的頭腦才一醒。


    幻覺,又是這屋子給我看的幻覺。


    “喵……”身後低低一聲叫,我回頭看到那隻花貓不知從哪裏又跑出來,安靜躺在沙發上歪頭看著我,輕輕甩著它那條蓬鬆的尾巴。


    我轉身朝它走過去,它縱身一跳幾步就跑開了,遠遠站在角落裏望著我,那雙眼睛在角落裏閃著熒熒的亮光。忽然聽見胃裏咕嚕一聲響,我感覺到自己有點餓了,抬頭望向牆上的鍾想看看到底幾點了,一看之下不由得一呆。


    真奇怪,這隻鍾。之前我看它,它指著四點,在我看了那麽多事情發生之後再次看向它,它還是指著四點。可是秒針還在滴滴答答地走著,沒有停歇。


    胃又叫了一聲,我跑進廚房去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吃的。


    轉了一圈後結果卻大失所望,我萬沒有想到,林默家這麽大的一個廚房,裏麵竟然沒有任何吃的東西。隻有林默給我泡的咖啡在爐子上擱著,摸上去還有那麽點餘溫,可是咖啡根本就解決不了飢餓的問題。而冰箱裏也幾乎是空的,除了幾盒牛奶。


    我拿出一盒喝了幾口,又放了回去。空肚子喝牛奶胃很難受,不過倒也因此不再感到飢餓,我抹了抹嘴回到客廳裏,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沙發邊放著電視的遙控器,我用它把壁櫥裏的電視打開,可是打開後每個頻道全是滿屏幕的雪花,連調幾十個頻道,最終隻能失望地丟開遙控板。


    這鬼地方不但隔絕了空間,連衛星電波也隔絕了,我被關在了這麽一個幾百坪大,沒有食物,更沒有任何娛樂的地方。而這會兒狐狸在做什麽呢,我到現在沒有回去,不知道他會怎麽想,也不知道他在發覺我是失蹤而不是跟任何一個玩伴出去腐敗之後,他會不會來找我,最重要的,他有沒有辦法來找到我。


    腦子裏一閃而過這個念頭,我想起那時候被困在靛的地下室時就是被狐狸找到的,而這次他還能再找到我嗎,這次的遭遇和那一次完全兩樣。上次隻是單純的房子,而這次卻是個能把空間都隔絕開來的著了魔的房子……想到這裏,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我想如果狐狸一直都找不到我,或者過個十天半月才發現我的存在,我可怎麽辦,這地方根本就沒有能夠讓我支撐到那一天的食物。


    想到這點我坐不住了,站起身來來回回在整個房子裏轉,查看裏麵每一個結構,不放過它們每一處可疑的細節,那些隱在黑暗裏的角落,那些隔層,那些通風板。


    可最後還是死心了,我甚至把二樓通向屋頂的隔斷都找了出來,並且用儲物室裏的梯子爬了上去查看,那之前我從沒敢怕過這樣的梯子,這種走一步會覺得整個兒都在搖晃的梯子。不管怎樣我爬上去了,踩在了那個手指粗的踏板的最高一層,然後頂開上麵的蓋子,然後我看到那上麵有個汽窗,窗上爬滿了灰塵和鏽,我把它們剝開,一邊忍受著那些該死的鐵鏽掉到我眼睛和鼻子裏的辛辣。直到終於把那扇汽窗吱吱嘎嘎地推開,窗外撲鼻而來的灰塵和黴味,而不是應該有的外麵新鮮空氣的味道,讓我失望得差一點從梯子上滑下來。


    回到樓下重新躺回到沙發上,我隻覺得自己兩條腿和手都酸得連拳頭都握不攏了,身上全是汗,雖然這地方空調還維持著正常的運轉。我身上散發著一股豬一樣的味道。


    而牆上的鍾仍然在一片滴答聲裏指著下午四點。


    我想哭,可是嘴卻一直咧著,我想我的麵部神經大概也和我的手腳一樣都麻木了吧。遠遠正對著我方向的那道樓梯扶手上,不知什麽時候那隻花貓蜷縮在了那裏,看上去就像是花麵團,它舔著嘴在那裏看著我,兩隻眼睛像是有人性似的,帶著種若有所思的神情目不轉睛朝我打量。


    我沒去理會它,隨它愛看多久看多久,我太累了,又餓又累。以至暫時的連目前的境況也在我腦子裏淡化成了各種各樣複雜念頭裏的一個概念,排開這些概念,我昏昏沉沉的,那隻貓琥珀色的眼睛似乎也變得模糊起來,我覺得它又咧開嘴笑了,笑得像狐狸得意時的樣子。


    然後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感覺不到了,我陷進了一片很深,卻也很舒服的昏沉。


    ☆、第八章


    耳朵邊響起嘩嘩的水聲,一度我以為是狐狸在掏米做飯,睜開眼看到頭頂陌生的天花板才重新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可是水聲並沒有因此而消失,像我夢裏那些怎麽吃都吃不飽的蹄膀那樣,它還在繼續著,就在廚房裏。


    我抹了抹口水站起來朝那裏走了過去。可是進了廚房並沒看到任何人,水龍頭不知道被誰開得很大,嘩嘩的水幾乎要從池子裏漫出來了,我趕緊過去把龍頭擰上,然後打開了排水閥。廚房一下子靜了下來,我聽見自己胃裏輕輕一陣咕噥。似乎那幾步路重新喚起了胃的本能反應,我打開冰箱拿出盒牛奶倒了一杯,一口氣灌進了肚子了。


    冰冷的牛奶很快讓胃再次處於一種麻痹而飽漲的狀態,這催促我必須為自己找到一點真正意義上的食物,那種冰滑的液體快把我的胃凍穿了,可是挨個把那幾個已經翻過一次的抽屜和櫥櫃再次找了個遍,我依舊什麽都沒找到,隻能徹底死心。這地方顯然隻是個困著不想讓我出去的牢籠,而不是為了讓我安心被困在裏麵而設的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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