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噁心你的嗜好,還有你那件所謂完美的作品。”


    “凡高在不被人所認同的時候同樣被人非議。”


    “嗬,別把你這種趣味同他相提並論,靛。”


    “一樣的,就我們靈魂上的需求和宣洩來說,我們做著相同的事情。甚至他被自己所毀,而我隻是在這一點上尋求到了另一條出路。”


    “毀滅別人麽。”


    “寶珠,”手指拂過我的發,他輕輕地笑:“這不叫毀滅,它叫升華。”


    “什麽時候開始你變得幽默了。”


    “這算是一種誇獎麽。”轉身走向邊上的櫃子,打開從裏頭拿出了什麽。再轉過身,他手裏那樣東西看得我頭腦裏一片空白。


    一把消防斧。雪白的刃在燈光下閃爍著它冰冷的犀利,它被他握在手朝我走過來,像個有著天使般笑容的行刑手:“你要幹什麽……”明知道接著會發生什麽,還是不由自主啞著嗓子問。


    他走到我身邊對我笑笑:“這就像個儀式,儀式進行了許多個日子,現在,我們一起來把它最終的步驟好好完成。”


    “那先殺了我!”


    “我不會讓你死的,我承諾過。”


    “殺了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我拚命掙紮著對著他尖叫。但很快被他捂住了我的嘴。伸手把我的裙子掀開,那把斧頭薄削的刃在我腳上輕輕劃過一絲冰冷:“噓……輕點,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寶珠,為什麽不安靜點呢,讓我們一起安靜享受這時刻一瞬間的美妙。”


    話音落斧頭猛地舉了起來,高高劃出道銀亮的弧度,眼看著就要一氣朝我腳上直剁了下來,突然頭頂上的燈閃了閃,倏地熄了。


    黑暗裏我聽見他輕吸了口氣。


    轉身摸索著走到牆邊,燈的開關就在離他不到五步遠那堵牆上。我的心髒繃緊了,在聽見他按下開關的一剎那。


    “啪!”


    燈沒亮。我感覺他的動作頓了頓,片刻悉瑣一陣響突然聽見他嘴裏一聲低哼,我用力抬起頭朝他那方向看,就看到一團漆黑裏一道暗紅色的身影緊緊同他纏在了一起,意識到不好忙別過頭,就在這當口開關哢嚓一聲輕響,頭頂燈驟然閃過一絲光亮的瞬間,耳朵邊火光電似的閃過,隨之而來轟然一聲巨響!


    震得我耳朵裏一瞬間嗡嗡聲響成一片。


    巨大的氣浪掀得我連人帶桌飛了出去,剛跌撞到地麵,來不及顧上身體被牽扯出來的劇痛,身後陡然間一團洶湧的熱浪席捲而來。熊熊的火舌撲過我頭頂又在我身後桌子的遮擋下退了回去,感覺到一隻手從皮帶裏脫困,我急急忙忙抽出來去解另一隻還被束縛著的手。


    剛解開一半,耳朵邊又一聲巨響。眼見一大塊牆磚從前麵朝我直飛了過來,我頭一低,險險避了開去,正要抬頭,冷不防臉旁一道冰冷的寒光。


    我驚得一個激靈。條件反射地朝桌板旁一縮,順勢抬頭去看,隻看到靛站在這張桌子邊看著我,一手拿著斧頭,一手抱著那具被剛才的爆炸給炸斷了頭顱的屍體。


    那一瞬我幾乎尖叫出聲。


    他的樣子太可怕了。半身的火,他在火裏那雙眼睛憤怒得像是在燃燒。而目光是混亂的,混亂的讓我懷疑這會兒他的理智是否還存在。


    “靛!”遲疑著叫了他一聲。


    沒有給我任何回應,他手一抬一斧頭朝我方向猛劈了過來。


    就在離我的手不到幾公分遠的距離那根束縛著我手的皮帶啪的下斷了,我得以及時朝後閃開。隻是腳依舊被綁著,趁他把斧頭從桌子上拔出的時候迅速朝邊上撲了過去,我一把抓起不遠處地上把美工刀。


    試圖去割斷腳上的皮帶,刀剛抓到手裏,頭頂又一陣犀利的風。眼見那把斧頭朝我的方向又砍了過來,情急之下手一陣亂揮,試圖去阻擋那隻瘋狂的手,等發現手動不了的時候,我發覺自己手裏這把刀已經不偏不倚紮進了靛的咽喉。


    我驚呆了。


    看著他目光由最初的空白到慢慢清醒,他望著我似乎想說什麽,嘴一動,一口血就從裏頭直噴了出來,隨後一聲不吭跌倒在了地上,連同那具始終緊抱在懷裏的殘破屍體。


    還在呆看著,頭頂一聲巨響。


    緊跟著一大片水泥夾卷著磚頭從我頭頂直墜了下來,我忙爬起來想躲,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腿還被捆在那張沉重的金屬桌上。而那片磚已經當頭砸了下來,無處可躲我隻能抱著頭朝地上一蜷,準備承受即將到來的那片打擊,就在這時,眼角邊一團白光閃電般襲過,隻聽見啪啪啪一陣脆響,我劈頭蓋臉撒上了一大蓬細碎的石灰。


    而本來該砸過來的石頭卻毫無動靜,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那塊巨大的水泥和磚頭不見了,頭頂飛飛揚揚一大團濃烈的石灰粉,粉塵散開我看到一團雪白的身影在那張金屬桌前來回晃動。


    片刻我兩隻腳一下子從桌子上鬆脫了下來,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眼看著一團熱浪卷著片飛石轟的聲朝我方向射了過來,那道白色身影猛地抬起飛撲到我麵前,一口咬住我衣服將我甩上它身體,而直到我撲到它的背上我才猛然驚覺這身影究竟是什麽,是誰……


    “狐狸……”湊近他耳朵我叫了他一聲,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因為他沒有回應我,隻三下兩下背著我朝前麵被炸開的一道缺口處竄了出去,那一瞬藥力開始發作起來,我漸漸感覺不到別的東西,隻依稀狐狸背部奔騰的節奏顛簸著我,還有他身上隨著風鑽進我鼻子裏那絲熟悉的味道。


    我用力抓著他脖子上那圈軟軟厚厚的毛。


    這感覺真好,熟悉的,讓人平靜的。


    狐狸沒有從我身邊徹底消失。


    這真好。


    一直到衝出那幢搖搖欲墜的房子,狐狸輕盈的步子在馬路上奔跑得像是在飛。身後隱隱傳來警車鳴笛的喧囂,還有周圍人跑出房子看熱鬧的喧譁,很快就被狐狸的腳步甩遠了。他帶我竄進了街邊狹窄的弄堂,夜色包圍下的弄堂又暗又靜,所以不會有人因為看到一狐馱著一人在路上奔跑而發出來的驚叫。


    我沒想到自己真的能從那房子裏活著出來,正如我沒想到我所想的會一一實現。


    如果當時我沒有看到方緋的出現,如果當時我沒有看到方緋在靛說著那些往事時痛苦得讓我感到恐懼的臉,如果當時我沒有看到方緋擰開了瓦斯的開關,如果當時房間裏屍體和藥水的味道不是那麽濃烈,如果當時我沒有讀出靛說到那顆頭顱的主人時眼裏一閃而過那絲古怪的情緒,如果……


    沒有那麽多如果,我現在會是怎樣。


    也許失去雙腳,也許在爆炸中變成焦碳,正如這會兒被壓在塌方的房子下靛和他作品那兩具糾纏在一起的屍體。


    而我寧可變成焦碳,總好過失去雙腳在他說承諾賦予我的生活裏度過一輩子。


    我一直是那麽的信任他,甚至於依賴他,在這段孤獨而惶恐的日子裏。可沒想到他會是我這一段日子裏隱藏得最深也離我最近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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