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混亂的神經一瞬間滯了滯:“誰……”


    “是寶珠麽?”


    “誰!”


    “我是靛。”


    ☆、第八章


    關了主燈,“紅鞋”打在玻璃展台上一盞盞射燈柔和的光線讓我緊繃著的神經總算有了點緩和。我躺在沙發上看著靛在裏屋走動著的身影。


    從我家到他店這一段距離,好象跨過了一道奇怪的線。像是從一個世界跨到了另一個世界,隻是說不清當時為什麽會沒受到方緋的阻攔,在靛開車過來接我的時候。我本以為出了那種事情,方緋是不會再放我出去的。可是從電話鈴響起一直到靛跑來把鎖了店門坐在門外的我從那裏帶走,我始終沒看到方緋的影子。


    他好象突然間憑空消失了似的。


    而現在他到底會在什麽地方。


    我那樣從家裏離開,之後他會對我,或者對靛怎麽樣……


    “所以你就追過去了?”一陣話音打斷了我的思路,拿著藥油走到我邊上蹲下,靛撩開了我的衣服:“那人和你說的胡離,真的有那麽像?”


    我點點頭。


    他笑笑:“真不要命了。”


    衣服下青了一大片,從腰一直到胯部。雖然隻是皮下出血,自己身體上的傷看在自己眼裏不管怎樣都是觸目驚心的,所以移開了視線我抬頭看著架子上那些散發著濃烈皮革味的新鞋,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隻感覺靛沾了藥油的手指一下下揉在那片淤青上,不輕不重的力道,皮膚和皮膚的接觸不覺得有特別的抗拒,也許是他身上有那種我很熟悉的味道。


    忽然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想,如果那隻狐狸還在的話,我現在會是怎樣……


    然後再不由自主地鄙視自己,我似乎真的是個太沒骨氣的人。


    沒骨氣到會在那樣一種妖孽不聲不響從我這裏離開之後,還時不時地要去想他。這時突然感到腰上鈍鈍地一疼。


    似乎是靛的手指一瞬間加重了點力道,我疼得皺了皺眉。所幸沒有很沒骨氣地叫出聲,我看到他抬頭朝我望了一眼。


    “疼不疼。”他問。


    我搖頭。


    “我覺得你應該去看看醫生。”


    “沒事。”


    聽我這麽說,他繼續用剛才那種力道給我揉著身上的淤青:“會有點疼,忍一忍,不這樣沒效果。”


    “嗯。”


    “之前電話裏你的聲音聽上去很緊張,是怎麽回事。”


    “沒事,隻是一下子看到自己身上的傷,怕了。”


    “是麽,那就好。”手指碰到了我的褲子,他看了我一眼。


    我把褲子朝下推了推。


    看著他繼續低頭小心用手指沾著藥油朝我身上抹,很細心專注的樣子,就像他專心於他那些腳模和鞋子時的樣子:“謝謝你……靛……”


    他笑:“客氣什麽,你是奶奶交給我的責任。”


    奶奶,他這麽叫我的外婆。於是忽然有了一種不知不覺的親近,對這個總共見了九次麵的男人。


    還好有他在,在最近這段混亂得讓我幾乎有點透不過氣來的日子裏,在狐狸不在、鋣也被帶走了的日子裏。


    否則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把以後那些未知的日子繼續下去。


    想著想著眼眶不由自主有點發燙,在他低垂著的髮絲像某種動物的毛似的輕輕掃在我皮膚上的時候。偷偷深吸了口氣防止一些令人尷尬的東西會突然間從我眼眶裏落下,這當口,突然一陣拉長了的警笛聲遠遠從店外頭一路傳了過來。


    越離越近,轉眼到了“紅鞋”的門口。一瞬間不停轉動的紅光打得店裏一片淩亂地閃閃爍爍。


    我愣了愣。循著那光下意識仰了仰身想朝店外看,靛把我的衣服拉了拉好,示意我在床上躺著不要動。然後起身走到店門口,伸手剛把門打開,幾個一身武裝的警察用槍朝門上一頂迅速朝裏沖了進來。


    “對不起,你們……”靛伸手想要攔住他們,可是沒有成功。


    被他們推到一邊,他們幾步跑到我麵前朝我啪的下出示了他們的證件,其中一人拿著手裏一張速拍照朝我晃了晃:“狸寶專賣的店主寶珠嗎,這個人你有沒有見過。”


    照上一張臉,正麵大特寫讓那張原本就蒼白的臉看上去比在廚房幽暗光線下的樣子更可怖了些,我一個激靈,別開視線對他們點點頭。


    “我們是xx分局的,在你的店裏發現了這具屍體,根據目擊者的報告說你在這裏,現在請跟我們到局裏去一趟。”


    “不是我殺的!”


    “走。”


    說是找我談話,可是看上去和審問沒有什麽兩樣,一進公安局我就被他們帶進了一個小小的房間,房間裏什麽都沒有,除了一張桌子和兩把凳子。


    “請問今天下午三點到五點的時候你在什麽地方。”


    “在對麵鄰居家,xx路339號。”


    “那家賣紙紮香燭的店?”


    “……對。”


    “我們去的時候那房子裏沒有人。”


    “哦,是麽。”


    跟我談話的是個四十上下的警察,可能做這一行久了,看什麽聽什麽眼裏都是淡淡的,你說不上他信,也說不上他不信。隻能忐忑著盡量把自己的話原本而簡單地說出來,因為據說這類人有著可以從你的話裏舉一反三出無數事情來的能力,所以回答他們的問題,要盡量的簡短和扼要。


    “死者今天上午來過你這裏,為什麽。”


    “她是食品衛生質量監督局的人,到我店裏是因為有客人投訴我這裏的食品可能存在問題,所以他們是來我店裏檢查的,當時來了有四五個吧。”


    “當時店員隻有你一個?”


    “……是。我沒有別的雇員。”


    “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麽死者在離開了你的店後又在下午三到五點這段時間重新回到你店裏。”


    “我不知道。可能她忘了東西在我店裏。”


    “你店裏當時不是沒有別人麽,她是怎麽進去的。”


    “……我隻是去鄰居家,所以沒有鎖店門。“


    “據食品衛生質量監督局的人說,他們當時還在你店裏看到過一個男人。男人染著一頭桃紅色的頭髮,所以比較讓人印象深刻。”


    “他是我們店的常客。”


    “是麽,他叫什麽,你有沒有他的聯繫方式。”


    “我隻知道他姓方。”


    “這樣。”合上記錄本,那名警官抬頭看了我一眼:“在對你的一些調查裏我們發現,你曾經和兩名自稱是你表哥的男人同居過。”


    這話一出口,聽得我臉紅了又白。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我沒吭聲。


    “請問他們現在在什麽地方。”


    繼續沉默,我在他目光的注視下心髒跳得飛快。可是繞遍了腦子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藉口去回答這個看似簡單但對我來說根本找不到一個適當答案的問題。小小的房間一瞬間因為我的僵持而寂靜下來,靜得幾乎可以聽到我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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