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是一位老人和一個女孩的,他們剛才還在這裏坐著呢。”


    麵麵相覷,其中一人想起了什麽撓撓頭,對我笑笑,然後把票子拿給我看:“那一定是剛才的人坐錯啦,這位子是我們的,隻不過剛才我們在那裏和同學打牌,所以沒過來。”


    接過他們手裏的票子看了看,還真沒錯。那麽是剛才的老人坐錯了?琢磨著我把票子還給他們:“那等到他們回來,你們跟他們說下吧。”


    “行!”


    這一等就過去了整半個小時,始終不見老人和那姑娘回來,不由得推了推始終側頭看著窗外的鋣,我問:“鋣,剛才那兩個人,你有沒有看到他們下車?”


    鋣瞥了我一眼:“什麽兩個人。”


    “就剛才坐在這裏的,一個老伯,一個女孩,就是和我一直在聊天的那兩個。”


    他看了看我,又朝對麵那位置掃了一眼。片刻目光再次轉向窗外,他淡淡道:“不是一直在睡覺麽,從上車到現在。你什麽時候和人聊過天。”


    我一呆。


    真的假的?!從上車到之前那段時間,少說也一個多小時了,明明和他們聊到現在,他就算一直看著窗發呆也不會什麽都沒有看見。怎麽這麽說??


    一時不知道究竟該相信自己的感覺還是鋣的話,那麽幹坐著沉默了一陣,直到一片嬉笑聲熱鬧地從身後傳了過來,我這才收回我腦子裏被琢磨得亂七八糟的思路。


    想不回頭,最終還是忍回頭回頭朝身後瞥了一眼。身後坐著狐狸和術士。


    回頭就看到他們麵前那張隻能坐兩個人的位子上足足擠了六個人,六個年輕的學生樣的小女孩,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說得那麽開心,一張張臉紅紅的,目光閃閃地對著狐狸和術士的方向。


    這兩個人幾乎是一坐到車上就復活了似的,從頭到尾唧唧喳喳和坐在周圍的女孩在不到十分鍾的時間裏就打成了一片。


    真是太可怕的速度,尤其是這隻狐狸精。


    就是在來的火車上他還抱怨火車無美女,一邊靠著我的肩,一邊啃著他路上買的雞腿。那懶樣簡直就是豬八戒減肥後的翻版。


    可這會兒簡直都不認識他了,沒有像以前一樣看到美女就咧開嘴眯起眼嘬著對大板牙對著人家一口一個‘美女’蒼蠅般盯在人家屁股後麵亂竄,害我一度以為他是他們狐狸精家族裏基因合成失敗了的一類變異。


    這會兒他一手擱在桌子上,一手勾著術士的肩膀,露在我視線裏那小半張側臉帶著一絲含蓄的笑嘴裏輕輕說著什麽,邊說邊和術士兩人互看一眼,那樣子……那兩張臉,那兩張表情……


    嘖,是在以高壓兩百倍的速度對著他們麵前那些可憐的小女孩們放著電麽?


    明明兩個也都還是大小孩而已。


    切……這麽拙劣的手段……


    雖然和以前比起來確實不太一樣了,這樣純正得無法再純正的狐狸精的招牌式表情,第一回見到,在這種人群熙攘空氣渾濁得讓人透不過氣來的地方。


    而我認識這樣的狐狸嗎?不認識,還真不認識。


    這坐在後麵鼓譟到現在的傢夥到底是誰?嘖!不認識。


    想著,我用背往椅子上用力靠了一下,雖然不知道自己這麽做的意義到底是什麽。


    然後感覺後麵忽然空了。


    忍不住再次回頭,就見那隻狐狸離開了椅背,換了個姿勢單手支肘,和對麵那些女孩子靠得很近。


    沒什麽好看的了,這個花癡。那麽對自己說,可是一邊兩隻眼睛還是忍不住朝身後飄,突然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那雙本望著前麵的暗綠色眸子在我盯著他看的時候忽然朝我方向掃了一眼。


    我趕緊轉回頭。


    正撞上鋣感覺出動靜轉向我的目光,心髒咯噔一下,突然間突突的跳得飛似的快。


    快得要讓我喘不過氣來了,我看到鋣嘴巴動了動。


    半天才聽出他的聲音,因為耳朵裏因著心跳嗡嗡成一片。他說:“你怎麽了,寶珠,臉色那麽難看。”


    我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車身一晃一個沒站穩直撞到邊上經過人的身上,匆匆說了聲對不起,我對鋣揮了揮手裏的紙巾:“去廁所!我去廁所!”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得有多大聲,因為周圍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瞬間臉刷的下燙得發疼,我頭一低捏緊紙巾就朝廁所方向沖。


    出廁所門,一張臉用水沖了又沖,這會兒覺得好了很多,不那麽燙了,雖然耳根子還在隱隱發熱。心跳也平穩了,剛才突如其來的速度真把我給嚇壞了,嚇得我差點在鋣看向我的瞬間對著他尖叫。


    真可怕……真可怕……我這是怎麽了,這兩天情緒極度的不穩定。或許都是因為那隻狐狸吧,若不是因為突然間知道了他帶我回老家的真正目的,若不是因為在我知道這一切之後,他對我一反常態的安靜和冷靜。


    冷靜到讓我從最初一剎那的憤怒到現在的恐懼。我不知道自己在恐懼些什麽,隻是看到狐狸就忍不住會有這樣的感覺,而看不到的時候……想哭。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一路胡思亂想,不知怎的又想起了之前那個老人說的故事,雖然我現在都不確定他是否真的存在過了,可這故事卻是真真實實存在在我腦子裏的,清晰而深刻。


    愛和恨。


    男人和女人。


    這樣強烈的情感。


    這樣強烈的怨恨。


    強烈到幾代幾代之後都無法化解。最後全毀了,一個個曾經愛過的,交往過的,一個個毫無關連的,無冤無仇的。全毀了,在那團被壓抑了幾百年的恨中。


    為什麽要讓自己受困於那麽濃烈的感情呢?


    少一分,再少一分……讓自己活或者死都更輕鬆一些……不好麽?


    車身一個晃蕩,我一個沒留心一頭撞在對麵的門框上。撞得兩隻眼碎星星亂竄,好容易等視線平穩了,卻發覺自己從出了廁所之後,好象就一直走錯了方向。


    走得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走到哪裏了,隻知道從剛才到現在一直一直在往前走,到底過了幾節車廂我現在在哪個位置,居然一頭霧水。


    忙抬頭去找貼在門上的牌子,一路看著慢慢朝後退,退進車廂的隔斷間,車身突然再次一晃。


    很強的一下。晃得我差點又朝門框上撞過去,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擋,手在撞到的一剎那沒有碰到門框,卻碰在了一條柔軟的手臂上。


    手臂下移環住了我的脖子,一瞬間變得無比堅硬,我在這堅硬的禁錮下不由自主被搖晃的車廂搖晃進了身後那道安靜結實的胸膛內。


    胸膛帶著狐狸特有的氣息和淡淡香水的味道,還有幾絲漆黑柔軟的發。


    “哦呀,撞一次也就夠了,沒見過一條道上會被連撞兩次的,這鬼地方還能有比你更小白的女人麽寶珠。”頭頂傳來他的話音,依舊的尖銳,依舊的讓人聽完狠不得跳起來在他那兩隻神氣的耳朵上用力掐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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