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發?根發?”三叔被他的樣子嚇著了,扶著他的肩連搖幾下沒把他搖醒,把他交給身後的三嬸,他站起身帶著眾人朝屋子裏走去。


    我也一塊兒跟了進去,就跟在三叔的身後。


    一路進去,偌大的客堂間裏似乎並沒有什麽異常。幹淨而空蕩,正中央一張八仙桌上倒是熱鬧的,熱熱鬧鬧擺著七八盆五色斑斕的糖果點心,一排香應該剛被點燃不久,長長的香頭上飄飄裊裊幾絲青色的煙,用那種清甜的味道填補著房子裏空曠的濕氣。


    記得三叔說過,這幢朝北的小房子本來就不是用來住的房子,二樓是倉庫,一樓逢年過節的會用來祭奠老祖宗。


    那麽阿寶姑姑在哪裏?把姑父駭得麵無人色的又到底是什麽東西?


    琢磨著,走在前頭的三叔已到了裏屋的門前,手抓著簾子把它朝邊上撩開,正要往裏進,一腳剛邁出,他猛一轉身對著我們一聲大叫:“女人都別進來!”


    可已經來不及了。


    一連聲尖叫在這同時從這屋子裏炸開了似的掀起,瞬間恐懼似乎像無數隻看不見的手突然從屋子每個角落蜂擁而出,噗地刺進了在場所有人的心髒,又將這些被它刺中了的人牢牢定在原地,驚恐得亂了方向。


    隻連連倒退著,包括跟在他們身後的我。因著地上躺著的那個人。


    那人就是四姑林阿寶。


    橫躺在裏屋的地板上,半個身體露在門口中間,臉朝上,一雙無神的大眼睛直直對著天花板。


    幾寸長一根粗大的冰淩透過她的嘴貫穿而入,她的嘴張得很大,嘴邊上的皮都裂開了,暗紅色的血透著冰淩的光,折著一閃一閃紅寶石似的色彩。


    ☆、第五章


    “快去老劉家把庚生找回來!快!”


    “報警吧!”


    “要不要等庚生回來再……”


    “還等個屁!快去報警!去!!”


    一天前還在熱熱鬧鬧聚集到一起準備迎新年的一大架子,轉眼,整個兒被一層沉得喘不過氣來的恐懼包圍得密不透風,在我來到這個家的第二天。


    一切來得實在是太突然,突然得像一場噩夢。


    先是劉裁縫的女兒橫死,不過一天的時間,剛在當天和丈夫一起回到娘家的四姑姑阿寶也死了。死得那麽慘,慘得讓人無法想像到底當時的兇手究竟是報著種什麽樣的情緒,在什麽樣的狀況裏把她弄成那樣的。那種極其殘忍的手段,根本不像個單純入室搶劫的匪徒,簡直是個窮凶極惡的變態。


    可這村離城隔著好幾十裏山路,又偏僻又小,村裏統共就這麽點人,來來去去都是熟悉透了的,抬頭不見低頭見,誰會做出這種事。


    疑惑著,卻不能問,每個人都被這突然而來的災難壓抑得神情緊繃,我不想在這種時候再給他們增加額外的精神上的困惑和負擔,更何況這樣一大家子人,除了二叔二嬸以及六姑,都和我還很生疏。


    村裏的派出所在接到報警後很快趕了過來。


    看到現場時臉色也都白了,半天才回過神,裏裏外外查了半天,可是什麽線索都沒有發現。現場隻有我們進門時踩出的淩亂的腳印,還有地上融化的冰水混著死者嘴裏流出來的血,除此之外什麽異常的東西都沒有,包括掙紮的痕跡。


    在他們挨個跟我們作筆錄的時候二叔回來了,一路奔得很急,一張臉通紅通紅的。回來後一句話也沒說,隻是使勁喘著氣,直到在派出所的人陪同下去看過了屍體,再回到客堂,臉色轉成紙似的蒼白。


    那時候整個客堂裏安靜得可怕,除了做記錄時的沙沙筆聲,還有一兩聲低低的問答,整個地方二十多個人沒有任何多餘的聲音。


    做完筆錄後派出所的人向二叔建議找人去把市裏的警察叫來協助調查。


    村裏的設備太落後,再加上劉裁縫家裏出的事,村派出所這幾個人根本應付不過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打電話老也打不出去,自從昨天停電之後,似乎連電話都不管用了,可能是被昨晚一場大雪給壓壞了線路。所以隻有直接派人進城去搬人。


    那會兒水二叔看上去冷靜了一點。幾口水下肚,臉色緩了一些,他一邊讓三叔和五姑父一起進城去找人,一邊和派出所的人一起把四姑出事的房子給封鎖了,又讓所有的人把整個宅子前前後後的門窗都檢查了一遍。直到派出所的人離開之後,自己一個人又在出事地方轉了一圈,半晌一身不吭披著軍大衣走到剛落鎖的院門口,吧嗒吧嗒抽起了旱菸。


    嬸嬸說二叔叔從小就疼那個四妹子,因為人老實,容易受欺負。可是她怎麽就會落到這樣一個下場呢,被活活用冰刀子給刺死,死得悽慘。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畜生,對她懷有什麽樣的深仇大恨要把人弄成這種樣子。


    說著話眼圈就又紅了,我隻能好言安慰她。可又不知道應該怎麽安慰才合適,很多話從我嘴裏說出來都是膚淺的,無力的膚淺,對於那個死得悽慘的我並不熟悉的四姑,對於這個隻接觸了一天多,比其他親戚稍微熟了那麽一些而已的二嬸。


    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就這麽無聲無息在客堂裏悄然劃過,天剛黑,被二叔派去城的三叔和五姑父回來了。


    全身的水和泥,騎出去的騾子一腳深一腳淺呼哧呼哧直喘粗氣,他們倆站在門口一臉無奈的表情。原來昨晚大雪引發了山體一場小規模的塌方,有將近百多米長一段路被山石給封住了,一時半會兒根本出不去,所以他們隻能返回。路上騾子還被絆了一交,險些把人栽進坑裏去。


    歇了口氣他們又道,路口那塊牌坊倒了,整個都倒塌了。說也怪,就在他們離開時還看到那塊牌坊好好的杵在那裏,等回來時就已經在地上了,上頭蓋著一層雪,弄得他們以為自己走錯了路。而他們的騾子就是在那地方給絆倒的,原來豎著牌坊的地方底下的地凹進去一大塊,好象裏頭是蛀空了似的。


    聽著話二叔始終都沒有吭聲,隻眯著眼在凳子上坐著,旱菸在嘴裏抽得啪嗒直響,半天從鼻子裏噴出團煙,一點亮紅色的煙火星在越來越暗的天色裏一明一滅閃著光。


    吃過晚飯,原本那些淅淅瀝瀝在天空慢慢飄著的碎雪開始變大。


    沒有電,整個村裏隻能靠蠟燭照明,那點點微弱搖曳的光,幾步遠就沒了力道,於是這片被雪覆蓋著的地方顯得格外的黑。透過窗一眼望出去漆黑色的天漫是銀白的雪片打著轉往下墜,羽毛似的無聲無息,層層疊疊。


    好安靜,靜得幾乎沒有一點聲音。


    又黑又靜。


    “發什麽呆。”俯在窗台朝外看,後腦勺被一隻手拍了拍。


    玻璃上沒了蠟燭的反光於是被夜染得更黑,黑滑的表麵映出一張臉,男人的英俊,帶著女人般的嫵媚,一雙細長的眼睛微微彎著,笑得妖嬈地美。


    “雪又下大了。”沒回頭,我對身後那隻狐狸道。


    狐狸又笑,甩了甩尾巴看向窗外的雪:“好天氣。”


    我皺眉:“狐狸,你怎麽還能那麽開心。”


    “為什麽不能那麽開心?”他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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