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不自覺的眼睛就有點澀,因為想起了姥姥,想起她總在爸爸走後不久的那段日子,戴著爸爸的眼鏡低聲哄我入睡。


    “哦呀,看什麽呢。”正低頭揉眼睛的時候,頭頂一股風,窗框上突然倒吊下半個人來。雪白的臉在我麵前晃來晃去,要不是那個聲音太過熟悉,我差點嚇得尖叫出聲。


    及至那人一翻身整個人從窗外頭跳進我房間,正低頭甩著尾巴撣身上的灰,被我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腦袋上:“半夜三更的,想嚇死人啊狐狸!”


    大概下手重了點,半天沒緩過勁來,半晌伸手把一包什麽東西交到了我的手裏,然後狐狸捧住了自己的頭:“我總有一天要被你打死的,寶珠。”


    “誰讓你有門不進要走窗。”


    “這窗有意思,”提到窗狐狸的眉毛一揚,嘬著牙齒嘿嘿地笑:“好些年沒見到了呢,怪懷念的。”


    “狐狸也戀舊麽。”


    “妖怪比人戀舊多了呢。”


    “嘁……”正說著話,鼻子裏聞到一絲甜津津的香,我看了看手裏那隻狐狸遞給我的紙包:“這是什麽。”


    “夜宵。”


    “夜宵啊,”本想拆開的手停了停,我把它朝狐狸麵前一送:“不用了,我減肥。”


    “哧,生氣了,小白?”


    “沒,我真減肥。”


    “哦呀,既然這樣,這隻狐狸特製的蜂蜜蛋餅狐狸就勉為其難地和不需要減肥的鋣一起處理啦。”說著話人轉身就往窗台跳,被我一把揪住了他的尾巴:“站住!”


    “嗷!小白!知不知道這是人家的命根子!!下次能不能換個地方抓??”


    “好吧,下次耳朵。”


    “你真要弄死我嗎???”


    “如果你命比紙薄的話。”


    “哦呀,你狠。”


    “那我幫你把餅處理掉算賠罪好了。”


    “嗷!別咬我手指!!”


    “明明是爪子。”


    “你見過這麽漂亮的爪子嗎??”


    “好看有用嗎?至少豬蹄還比它好吃。”


    “哦呀!寶珠!你知道什麽叫良心嗎?”


    “狐狸,你隻有做點心的時候最有良心。”


    “嗷!又咬!你狗嗎??”


    “嘿嘿嘿……”


    就在我爬著狐狸的肩伸長了脖子一口咬住它手裏那隻香氣四溢的紙包的時候,突然砰的一聲響,把我嚇了一跳。一時和狐狸兩人都沉默了下來,伸出頭朝窗外看,外頭黑漆漆一片什麽都看不清。


    這當口一陣腳步聲遠遠傳了過來,很急,隱隱來自院子外的方向,又以極快的速度朝這方向跑近。直到樓下不遠的地方停下,我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從下麵傳了過來,帶著種壓抑過後的沙啞:“庚生!庚生!不好了,老劉家的閨女跳河了!”


    ☆、第三章


    *** ***


    狐狸對人類的生死沒有什麽興趣,所以在得了消息之後,我一個人跟著叔叔嬸嬸他們趕去了現場。當時是差不多全家人都出動了,小地方就這樣,平時安靜得死水一潭似的,而隻要一家有事,鄉裏鄉親的全會來搭個手,或者湊個熱鬧。


    屍體是在埠溪河離村數百米遠的岸邊被發現的。


    和二叔他們一起趕到的時候,那地方已經圍滿了人。離得很遠就可以看到一片手電和火把交織出來的光,我被嬸嬸擋在離河岸比較遠的地方不讓靠近,隻遠遠看了幾眼,隱約看到人影晃動間一團白生生的身體橫躺在漆黑色的河水邊,旁邊兩個穿著製服的男人,一邊勸著旁邊哭得死去活來的死者的親人,一邊和剛跑過去的二叔說著些什麽。


    我留意了一下,似乎全村男人差不多都集中在那塊兒了,幾個膽大的女人也在屍體邊看著,剩下一些膽小怕事的,跟我和嬸嬸一樣,離得遠遠的在一邊觀望,一邊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


    嬸嬸說死者叫劉琴,是村子裏劉裁縫家的獨生女。


    剛從領近城市一所大學畢業沒多久,性格一向很開朗,出事之前,誰也沒見過她有任何的異常。就是在白天的時候還看她好好的在暖棚裏看苗子,誰想也就幾小時的工夫,人就這麽沒了,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


    正說著話,我看到那兩個穿製服的男人蹲下身用一塊黑塑料布把屍體蓋了起來。一時邊上的哭聲更響了,有好幾回那個當母親的試圖撲向屍體,被身邊的男人死活攔了下來,女人歇斯底裏地鬧,然後對著我二叔尖聲叫了些什麽,可離得太遠,我什麽都聽不清。隻看著她那麽瘋狂地鬧騰了一會兒,片刻被旁邊的人好說歹說連拉帶扯地拖走了。走之前還在一個勁地對我二叔說,也不知道二叔有沒有聽,因為從她對著二叔叫鬧直到被拖走,二叔始終蹲著,和那兩個穿製服的一起包著地上的屍體。


    “哎!我就說,那地方不能挖,看……”


    “這好象是第三個了吧……”


    “哪裏!你不知道,上回那個……”正看著那邊的動作,周圍一片嘈雜聲中隱隱傳來這樣的談話。


    唧唧呱呱,神神秘秘。


    說的是什麽意思,聽不明白,可不知怎的隱隱感覺似乎和這事有關,於是留意著朝那地方看了一眼。誰知剛看過去,也許是她們意識到了自己說得太響,很快的那些說話聲就壓低成了耳語,河邊風大嘈雜聲也大,片刻,就把那些細小的聲音吞得幹幹淨淨。


    不過她們說話時的表情已經讓我好奇上了,下意識朝她們方向走了幾步,正打算把那些談話聽得再仔細些,那幾個和我二嬸差不多年紀的女人隨即住了口,眼神朝我身後瞥了瞥,又一陣耳語,隨即拉拉袖子走開了。


    這當口嬸嬸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把我往邊上一拉。


    跌跌撞撞跟她走了兩步,站穩腳跟後我有點莫名地看了她一眼,以為自己擋了誰的道,回頭去看,撲麵一陣冷風,我聽見一陣哭聲從後頭由遠到近傳了過來。


    悲悲切切,一陣響過一陣。


    隨即我連著朝邊上迅速退開幾步。


    就在我剛才聽那些人談話的時候,河邊上的屍體已經被包好了,可能村子小,所以也沒什麽警車救護車類的,隻兩名穿著製服看上去警察模樣的男人,連同村裏另兩名高大壯實的男子,一前一後拎著那隻裝屍體的袋子,朝我的方向匆匆走了過來。


    周圍一下子靜了下來,那些原本遠遠觀望和交談著的人,每個人都像我一樣不由自主地後退著給來者讓出道,或者說,是給自己同那個即將過來的東西間空出一段比較安全的距離。一路看著他們慢慢過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隻覺得隨著他們的走近,風裏的氣味變了,一種不那麽讓人舒服的味道。


    突然一個抬屍體的男人腳扭了一下,在他經過我身邊的時候。


    一陣顛簸過後裏頭那具本就包得不嚴實的屍體一顆頭倏地朝外滑了出來,濕漉漉一把長發垂地,仰天翻起的一張臉正對著我的方向,臉上一雙眼睛是睜開著的,直直撞進我的視線,相當近而直接的一個角度,看得我心髒猛地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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