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半天,搖搖頭:誰說的。有,為什麽沒有。


    我詫異:都這樣了你還有興趣。


    結果她對我說了這麽一句話,讓我就此對這個女人徹底投降。她說:知道為什麽充氣娃娃能熱銷嗎。


    從商廈出來,一股熱浪轟的一下逼得我差點想掉頭回去。


    雖然已經日頭偏西,感覺太陽依舊猛得能把人頭髮給烤焦,周圍馬路一片金光燦爛,汽車開過的間隙,明晃晃一片反射得讓人刺眼。連呼吸都變得憋悶起來,而也隻有在這種時候,我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怎麽就買了那麽大一堆東西。


    本來隻是想出來隨便看看的,沒想到一進商場就碰上打折,跑哪裏不是五折就是四折,最低三折都有,那可都是平時最多過過眼癮,一看到標價就得把手縮回去的高檔牌子。當時頭腦一熱,試穿著合適就都買下來了,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直到荷包差不多隻剩下回去的車費,才意猶未盡地出來,然後被太陽一曬,整個人一下清醒過來。


    天,今天一天花掉了狐狸計劃要用上兩個月的錢……


    所以說女人身上是不能隨便帶錢的,更不能帶著錢隨便逛街,因為哪怕有再多的錢,有你那件最中意的衣服還掛在打折待售的架子上,多少都能給花完。


    所以說狐狸還不夠了解人,尤其是女人,因為他完全沒考慮到他離家這幾天把這麽大筆錢放在一個很久沒去商場腐敗過的女人身上,會產生什麽樣的化學反應。


    欲望是魔鬼……


    可是那些衣服真的很好看。所以短暫的負罪感過去之後,取而代之的是興奮的竊喜,因為很快這些衣服就能穿著去神抖抖地上林絹那裏炫耀了,而女人之間身體上的炫耀,恰是女人最愛,也最痛苦的一種樂趣。所以就算太陽再毒,手裏捧的東西再多,也是沒什麽好抱怨的了。


    唯一的遺憾是這會兒沒人能分享我的這種興奮。


    往常有林絹做伴,買了喜歡的衣服兩個人那叫一個享受,從做工到式樣到對身體的修飾度分析讚嘆得可以滴水不漏,分析完了開始幻想自己穿在身上走在異性麵前時會引發的種種影響,而這種快樂和滿足,非當事人是無法體會的。


    可眼下陪在我身邊的隻有鋣,這個除了腳步聲以外基本上和影子沒有什麽區別的男人。


    不能分享我的興奮也就算了,一身輕鬆空垂著兩隻手不能幫我提一包東西,那也就算了。可他為啥老是要剝奪我每次換了新衣服後走在大街上炫耀的那一點點樂趣……雖然說那純是他的無心。


    狐狸的衣服通常很簡單,可穿在身上總有種很出挑的感覺,不論顏色還是式樣。鋣的身高跟體形同狐狸很相似,所以這樣的衣服搭配在他身上,起的效果是很可怕的,你想像不出的可怕。


    那一頭即使是再另類也鮮少有人去染的銀白色長髮,那一雙在太陽光裏會發出水晶似光澤的暗紫色眼睛。


    比海報上的模特還出挑,比櫥窗裏的模特還美麗。


    這樣一個男人在你拎著大包小包渾身是汗走向人潮擁擠的大街的一瞬,邁著款款步伐無聲走在你身後,夏日涼風般抖散一頭如銀長發……那是種什麽樣的感覺?


    很爽?


    很得意?


    很開心?


    錯。


    那是種無法用語言去描述的失落。


    可以說,我在商場腐敗後換來的那一點滿足,在周圍人目光紛紛繞過我閃爍投向我身後那個男人的瞬間,全都跟三伏天太陽底下水珠似的,刺溜一下全蒸發得幹幹淨淨。最可氣的,一個矮個子禿頂老男人在撞了我一下後連聲道歉都沒有,一路追著鋣一路滔滔不絕地鼓譟:這位同學,我是xx影視發展有限公司的星探,這是我的名片,我們能談談不?


    胸悶啊……


    一路鬱悶到家,不為別的,開始心疼錢了。


    女人一旦發現買回來的衣服並沒有想像當中那麽能增加自己的魅力值,就會開始為花的那些錢心疼,而這點意識通常在花之前是根本不會去產生的。


    車直接停在店門口,鋣安靜跟著我下車後就不動了,倒是司機好心,看我大包小包的,特意下了車,幫我把東西一樣樣放到地上。


    直到清空了東西車子揚塵而去,我轉過身,卻在這同時微微一愣。


    店門口的台階上坐著個人。


    斜倚著鐵門舒展著一雙長腿,他低垂著雙眼睛像是在打瞌睡。一手枕著頭,一手拈著支隻剩下一半了的煙,夕陽裏半張臉輪廓被暗與光勾勒得像尊細緻的雕像,風一吹發梢散了,微微拂動,和著菸絲絲繞繞在眼角邊氤氳成一片。


    “回來了?”感覺到我的目光,他抬眼朝我笑笑。


    “對。”我下意識應了一聲。抬腕看看表,六點:“你……要買點心?”


    他搭著門框站起身,拍了拍衣裳:“對。”


    “今天我們停業。”


    “是麽。”眼底一閃而逝一點失望。


    “不過打包的話可以例外。”很快補充了一句。


    他笑:“謝謝。”


    十八九歲的少年,三四十歲男子的眼神,十月陽光的笑。


    沉澱進眼裏,蜜糖棗糕似的清甜。


    包好綠豆糕封好豆漿,拿出門,劉逸就在門口等著。


    我把東西遞給他,他沒接,隻是朝我身後看了一眼:“你男朋友?”


    循著他的目光我看到了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鋣,我搖頭:“是店裏幫忙的。”


    “哦……”微微一笑,他接過我手裏的點心:“糖……”


    “糖多加了兩勺,保證很甜。”


    他再笑:“謝謝。”


    伸手要去掏錢,被我製止:“不用了,昨天剩下的,我請你。”


    “那怎麽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話下次可以請回來啊。”


    本是一個玩笑,誰知他目光一轉,一臉認真看著我點點頭:“今晚怎麽樣。”


    我一呆。


    “還沒吃過晚飯吧,你?”他又問。


    聲音很好聽,低頭看我的那雙眼睛在逆光裏看上去水晶似的好看,不由自主的,我點點頭。


    他眼梢微微彎起:“那麽一小時後我來接你。”


    ☆、第三章


    一小時後,我坐在了劉逸家的客廳裏。


    客廳很大,房子比我家要考究很多,單從內部結構來看,顯然以前造的時候是別墅式的。房型很高,牆壁圈著木質護牆板,很老,但保存得很好。天花板上圍著燈一圈刻著不少天使和接骨木花的圖案,像小時候在安徒生童話裏看到的那些插圖,而燈是早就沒了的,隻在原先安燈的地方留了圈很大的圓形黑印子,邊線上那根日光燈泛著蒼白色的光,很不合時宜地用些交流電的聲音破壞著這地方原本雅致的格局。


    說起來,這幢房子我從小看到大,那麽近距離觀察裏頭的樣子,這還是頭一次。


    印象裏家人和周圍鄰居都處得不錯,除了這家人家。記得小時候,跑來找住在這屋裏的小孩子玩是會被他們大人嗬斥的,不知道為什麽。大點了才知道,他們孩子從小有病,從娘胎裏帶出來的,身體很弱,一不小心就會從別人身上沾惹到各種各樣的病菌,所以經常的會在他們家門口看到一灘灘潑在地上的中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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