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蟲藥水?!寶珠!!!”


    “你給我站住寶珠!!”


    “站住!!!”


    路上的交通比我想像中要順暢,這可算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蹟了。所以趕到學校的時候,離上課時間還早了十分鍾。


    學校是百年老校,據說有著最資深的教師隊伍,當然,也有著最“資深”的校舍建築。那些表麵刷著新石灰,裏頭終年散發著廁所味道的教學樓,那些一走進去,頭頂就被樹葉遮得不見天日的小道,那些爬山虎厚得能當棉被使的牆壁……冷不丁一兩道影子從那些還裝著五六十年前鐵柵欄的窗戶裏閃過,你都無法肯定自己見到的,感覺到的,究竟是人影,還是別的一些什麽東西。


    教室裏燈很亮,那種我從小就不喜歡的蒼白色,伴著交流電嗡嗡的聲音,映得人臉一個個都死灰死灰的,像幾天幾夜沒睡好。


    有人桌上堆著水和零食,多是些女孩,備著課間或者課上吃的。夜校和日校生不同,大多是些工作了的,早忘了學校裏紀律那一套,老師也不會像對待白天正規學生那樣嚴格,所以帶著零食上課已經成了夜校裏的默認傳統。不過這些東西我是從來不準備的,即使天熱跑過來再熱,我都可以一點冷飲都不碰,上課三個小時,能不上廁所就盡量不去上廁所。


    也許有人要問我為什麽。其實很簡單,想必都聽說過那些學校傳聞吧,比如廁所哭泣聲,紅馬甲,人頭拖把之類的。有的人信這個,有的人聽著一笑了之,而我要說的是,有些東西的確隻是傳聞而已,好事者編來嚇人的,而有些東西,虛也好,實也罷,它確實存在。或許離得很遠,也或許就近在身邊。這也就是為什麽我堅持不在這裏上廁所的原因。


    隻要有可能,我想盡量地不要看到那些東西,即使在周圍都是人的情形下。


    “寶珠!”正找著座位,有人伸長了手招呼我。


    是平時經常坐一起的林絹。林絹是個有錢的閑人,高中畢業後就被一富翁給包了,二十歲時自己包了個情人,經常是一半時間跑富翁那裏賺錢,一半時間上情人那裏花錢。到這裏來上課,美其名曰充電,其實是為了打發兩個情人都不在時的孤單。


    經常的她會鼓動著帶著我逃課出去逛街腐敗,而且每次都是她買單。所以雖然每次我都會為浪費了一堂課的錢而愧疚,卻又總是抵擋不住這個傢夥的誘惑屁顛屁顛跟了去。傷腦筋……


    “坐坐!”見我朝她走過去,林絹用力拍了拍身邊那張空座。邊上幾雙視線當下被她的聲音和動作吸引過去,又在極短的時間裏至少在她臉蛋和胸脯上遊移了三四圈。


    “今天怎麽那麽早。”似乎沒有留意到那些目光,林絹在我坐下後抬手掠了下頭髮。一些清脆的聲音隨之從她手腕上響起,於是我終於留意到她那隻已經在我眼前晃了好幾次的手鍊。


    相當別致好看的一隻鏈子,由好些串不知是瓷還是玻璃的墜子組合而成,隨著她的動作在手腕上輕輕晃動。琳琅撞擊,色彩斑斕,映得她本就好看的手腕透明似的白。


    “今天路上順。手鍊新買的?”隨口問了一句,她的眼神登時亮了起來。


    “我老公從紐幾內亞帶來的,好看吧。”通常,林娟把那位有錢的大老闆叫老公,花她錢的小白臉叫我家寶貝,藉以區分以免興頭上叫錯。


    “好看。”


    “是吧,是吧,有價無市的古董呢。”一邊說,一邊眯著眼睛幸福地摸著手鍊。簡直和某隻狐狸自戀時沒什麽區別。


    有時候,林絹和狐狸還真是很像的,比如兩個人都很好看,兩個人一聽到別人說他們好看,都會洋洋得意。這也大概就是全班那麽多人,為什麽我獨和她走那麽近的原因吧,某些方麵來講,她和狐狸一樣相處起來不用太費心。


    “嘖,寶珠,老早就想說了,你手上這串很久沒換過了吧,式樣蠻老的。”總算欣賞完了自己的,她又開始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我手上那串珠子上,在老師滔滔不絕開始講課的時候。


    夜校老師講課的時候似乎永遠是隻管著自己的,一股腦地照書宣讀,不管底下的學生究竟在做啥。聽不聽在你。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確實,有些年頭了,和我歲數一樣老呢。當年被姥姥掛在我脖子上,長大了不能繼續掛脖子,被我絞了絞,弄成兩箍纏在了手腕上:“是啊,我姥姥送的。”


    林絹白了我一眼:“不是我要說你,你今天穿的衣服,和這串珠子配起來簡直搞笑透了。”


    “大姐,知道我窮,不要老打擊我好不好。”


    “一般店裏十幾塊錢就能買到一根和衣服搭配用的手鍊了,窮不死你的好不好。”


    “那也要有那閑工夫去逛的是不是。”


    “你在說我很閑?”


    “我啥都沒說,姐姐。”


    “切。你這小白,什麽都不懂。首飾這東西,可講究了,有些人穿衣服講究品位,往往疏忽了身上的裝飾,其實這玩意越小,越能看出一人的品位來,知道不。”


    “絹啊,你幹脆去開個個人儀表培訓班吧。”


    “你損我啊。”


    “誇你呢。”


    “嘿嘿。其實,我這串還不算好的。我老公說,他在南美有一次見到過一種真正的極品手鍊,那才叫好看。”


    “極品?什麽樣的。”


    看到我有點感興趣,她朝兩邊看了看,故意壓低了聲音:“骨鐲聽說過不。”


    “古鐲?是什麽,骨頭鐲子?”


    剛問完,又換來林絹一頓白眼:“說你小白,你還真白上了。骨頭的鐲子,有人把那種不值錢的東西當極品嗎?”


    “那是什麽?”


    “所謂骨鐲,其實是舍利。舍利是什麽你知道不。”


    這回換我白了她一眼:“據說我比小白稍微聰明一點,還知道舍利是啥。”


    她嘻嘻一笑。眼瞅著老師朝她方向瞥了一眼,迅速抬高書本,壓低腦袋:“佛家有佛骨舍利,那串手鐲,是用十二顆佛骨舍利串出來的,據說全世界也不過就那麽一兩串。”


    “是麽,啥樣的,你見過?”


    她點點頭:“老公給我看過照片,對了,照片我手機裏存著,要不要看看。”


    “要。”


    伸手進包,片刻,林娟摸出了她的手機。


    我瞅了一眼:“嘖,又換了。”


    “最新款嘛。”


    “你當換衣服吶。”


    她沒理我,半晌,把手機往我眼前一送:“就它。”


    我接過來朝屏幕上看了看。


    也就那麽片刻的工夫。之前嘴上還掛著剛才嘲弄林娟的笑,直至那張圖從屏幕上跳進眼裏,我不由自主一呆。


    屏幕上一張小小的照片,漆黑色的底,上頭一串白色的手鍊,手鍊是由十多顆大小不一形狀不整的小粒骨狀物串成的,關節分明,紋理清晰,在燈光的照射下閃著一層珍珠般溫和光潔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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