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十分好奇,老祖究竟在暗中謀劃著名什麽事情。但他沒有那個膽量詢問,也知道自己此等舉動太過出格,仍是一言不發保持靜默。


    “年輕人就是無趣,總是誠惶誠恐地對待我,好像我是會吃人的妖獸。”陳家老祖說了一句,反倒自己噗嗤一聲笑了。


    明明是不好笑的話,小輩也跟著真心實意地笑了,有些格外的討好之意。


    好在青年公子不在意這件事,他忽然自袖中拋出一枚玉簡,直接扔到了小輩手中,“依照我的吩咐行事就好,出了差錯我也不怪你。”


    “我陳家平靜了這麽久,若不顯示點威風讓外人瞧瞧,他們都以為陳家好欺負。”


    小輩猶豫不定地拾起那枚玉簡,剛一閱讀完其中內容,他整個人就不顧上太多深吸了一口氣。


    實在太可怕又太縝密,這計劃他自己看得都覺得心驚不已。


    老祖畢竟是老祖,自有底氣自有謀劃,與他們這些目光短淺的小輩全然不一樣。


    小輩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就準備告辭離去。誰知他剛一擰身,就聽身後悠悠蕩蕩傳來一句話,“怎麽,你就不好奇其中緣故麽?”


    “晚輩沒資格。”小輩回身抬頭,第一次凝視著青年公子的眼睛,“老祖的決定不會出錯,絕對不會出錯。”


    “而且老祖以有心算無心,必定會勝過尚餘,我堅信這一點。”


    他第一次自稱我而非晚輩,已然是心中有了底氣,開始顯露出一些別樣的底色。


    眼下就是一個絕妙機會,能讓老祖高看自己一眼。隻要得到老祖的扶持,他在陳家的地位就會跟著扶搖直上……


    彎彎繞繞的心思太多,青年公子全都看在眼中,又是厭倦地一皺眉。


    又來了,又是如此,竟沒有一個例外之人麽?


    之前這小輩太怯懦,他覺得十分無趣。等到那人顯露出野心與膽量之後,青年公子反倒覺得太刻意,立時索然無味起來。


    他心思轉變之快,自己都跟著有些詫異。難怪在陳家晚輩看來,自己喜怒不定十分難討好。


    討好?想到這兩字,青年公子唇邊的笑意反倒濃重些。


    是了,他不再是過去不得誌鬱鬱寡歡的小修士。被眾人欺辱被他人打壓,他已然脫胎換骨截然不同,甚至能讓整個家族都隨他意誌運轉。


    明明應該開心些,青年公子卻覺得有些落寞。


    他始終無法忘記,在那個雪夜,容光皎然璀璨如光的青年,衝著落魄自己遙遙伸出了一隻手。


    極溫暖又極堅定,自然能讓他整顆心都為之開化。明明出身並非多高貴,那人卻有一股蓬勃向上的勁頭,向上生長澎湃似海。


    一眼就足以讓人忘卻一切,說是生死相許也可,癡心難忘亦可,那人一向有這等奇異魔力。


    可惜那人離去之後,世界在他眼中也失去了以往的色彩。若非有野心仇恨為驅動力,他整個人怕是都被心魔纏身,鬱鬱寡歡早早隕落。


    忽如其來的回憶並不能溫暖他的心,不過一眨眼間,陳家老祖又是當初那個深沉如海亦如深淵的他,讓人揣測不出心意想法為何。


    青年公子一揮手,就是送客的意思,“行了,你退下吧。照我的吩咐做,也替尚餘分擔些憂愁,他若是知道這件事,應該也會感激我才是。”


    老祖真是心眼太壞,明擺著說假話還讓自己附和。小輩腹誹了一句,縱然他已經走得遠了,還是不敢多想無有表情。


    等到徹底離開那處小千世界後,小輩才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那是會心的笑是瞭然的笑,眾人皆醉我獨醒。


    若是那位太上派大能知道此事,尚餘怕會一顆心都快氣炸了,又哪談得上感激老祖?


    整個上界怕是都未想到,老祖竟有如此謀劃。計劃得逞之後,怕會讓所有修士都為之震驚。


    一想到自己竟有這等榮幸,親自參與到這件事情中來,小輩都是好一陣感慨激動。


    讓越發握緊了那枚玉簡,溫熱通透地熨帖著掌心。固然十分溫暖體貼,他卻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莫名覺得有點可怕。


    畢竟是那樣至關緊要的事情啊,他一個局外人稍稍知道點細枝末節,都是驚慌又惶恐。


    更不用提被層層算計,無有出路的楚衍了。


    可惜那名叫楚衍的太上派修士,剛剛嶄露頭角就遭遇不測。那人若是知道他前方有何艱難險阻,怕是都沒了抵抗的心思,乖乖認命就是。


    遠在太上派的楚衍,心有靈犀般睜開眼睛,麵無表情地望向前方。


    又來了,又是那種心神不寧的預感。仿佛某種至關緊要的東西即將失去,而他無力挽回無法挽回。


    越是攥緊指間沙,砂礫越是流淌而下。直到最後鬆開手時,根本什麽都不剩。


    那種悵然若失又極疲憊的感覺,仿佛楚衍驟然間被抽幹了所有精力一般,勞累饑渴沮喪,甚至連視線都開始變得模糊。


    像一個凡人被餓了三天三夜,已然開始力氣全無瀕臨死亡。他甚至能聽到死亡的翅膀扇動的聲音,嗡嗡作響如蚊蟲。


    即便楚衍明知他是修士,隻需吞吐靈氣就再沒有口腹之慾,他心中還是好一陣惶恐不安。


    大概是心魔來了,才會有此等反應吧,楚衍在心中暗自猜測,大概覺得就是此等緣故。


    這樣心煩意亂的時候,即便得到了進一步的功法想要潛心修煉,都沒有絲毫可能。


    楚衍再盤腿打坐,也無法平復心緒。他捏著玉簡的手稍稍用力,指節發白分外脆弱,“魔尊大人,我想看看你。”


    少年的語氣不算多柔弱,簡蒼卻聽出了楚衍那股勉力支撐快要崩潰的意思。


    一向剛硬果決從不妥協的楚衍,雖說總是帶著微笑,每句話每個決定卻都不許他人反駁。


    久而久之,不光簡蒼習慣了這樣他,就連楚衍自己也快忘了軟弱的滋味。


    楚衍甚至覺得忐忑不安,還有些誠惶誠恐,覺得這種示弱的行為太不應該。


    即便見到簡蒼,又有什麽用呢?修行終究隻是他自己的事情,旁人根本幫不上什麽忙,隻會徒勞無益地多添煩惱。


    雖然簡蒼總是嫌棄自己,楚衍卻明白他對自己很是關心在意。如此一來,怕是連簡蒼都跟著忐忑不安吧?


    少年越想越惶恐,他咬了咬嘴唇,不知說什麽也不知如何反駁,似一尊將碎未碎的瓷器,格外脆弱又有種別樣的美感。


    驟然間見到這樣的楚衍,簡蒼都跟著吃了一驚,心裏還卑劣地覺得欣喜。


    楚衍可以在所有人麵前剛硬,即便心中悲痛欲絕或是憤懣不已,都絲毫不顯露出來,他卻獨獨對自己脆弱,想要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麵容,這就是難得的撒嬌示弱吧?


    青衣魔修沉默一瞬,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少年溫和一笑,又驟然否決道:“剛才是我發神經,魔尊大人不必當回事。”


    不當回事才是傻子,簡蒼又不是那些粗心大意的人。他二話不說終於現身,從背後輕輕抱住了楚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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