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麽,為什麽?黑衣少年既是委屈,也是不甘憤恨。


    他明明窺見了勝利之路,卻在不經意間跌落山崖,無可挽回地步入窮途末路。


    早見敗局頹勢,黑衣少年還是不放棄,他竭盡所能發起最後一擊,仍舊無法改變既定結果。


    由此他才會大笑狂笑傻笑,聲聲字字如在心頭響徹,悽厲又惶恐。


    他活了十幾年,雖然早知自己註定命途坎坷,卻不知原來他的所作所為,都是上天註定不可更改,活像個笑話任由他人旁觀取樂。


    也許這不算什麽,尚未使他崩潰。少年一想到,他的師姐,仙人神人般的師姐,從始至終也是漠然旁觀的一人,就讓他無法忍受。


    所有溫言軟語,所有體貼嗬護,都是做戲都是假話謊話!


    少年一顆心徹底涼透了,他越是絕望惋惜,神智還清醒得可怕。每一種可能都被他仔細想了一遍,又逐條否決。


    橫豎都沒有出路,他短暫生命到此為止,再無續寫的可能。


    那就幹脆利落些,自己撞上刀刃不肯退縮,他還意外地看到那人驚異的模樣,當真是全然無知的可憐人。


    和那人比起來,原來他的一生還不算太可悲。一想到這,少年反倒能古怪地微笑。


    他的笑容帶著肆無忌憚的惡意,是墜入深淵前看到他人和自己同等命運的幸災樂禍。


    楚衍看著黑衣少年倒向地麵,眼睛睜大不肯瞑目。他一步步走到少年身前,望著那人一雙眼睛,就如先前一般。


    和之前已經渾濁的目光不同,楚衍從中能夠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緩慢從容地旋轉,越放越大合二為一。


    這陣古怪感受過去之後,楚衍發現黑衣少年就在自己對麵,一張漂亮臉孔上似笑非笑,滿是深藏不露的惡意與神秘。


    黑衣少年帶著不可言說的表情,眯細眼睛向楚衍伸出了一隻手,似那是邀請又似問候。


    情緒太複雜,楚衍自己也分辨不出。


    “段光遠。”楚衍一字字地說,帶著點悵惘與迷惑。


    他這段旅程來得莫名其妙,除了知曉段光遠身世之外,並無其他收穫。


    可見那人大概厭惡他到了極點,即便死去將他拖入幻境之中,還是什麽都不肯說。


    諸多事情早被蒙上一層薄霧,窺不見真相也不知出路,楚衍還是悶在小小盒子中的蟲子,橫衝直撞不得自由。


    聽到楚衍稱呼之後,本該死去的少年輕巧地一點頭。麵上笑意卻已一分分褪去,由幸災樂禍變為肅穆莊嚴。


    段光遠一雙漆黑的眼睛,已然變得顏色越來越淺淡,像是日出之時的光芒璀璨,越發耀眼越發灼燙,讓人不能直視。


    他沒有說話,隻是固執地繼續伸手向前,挺直腰背地伸手遞向楚衍。


    是無聲的邀約,是隱秘的四目相望。楚衍本能地無法抗拒此等邀約,沒有危險的預感,也並無其他不祥徵兆。


    大概隻是最最普通的邀請,是老友偶遇小酌一杯的舒心愜意。


    原來懵懂之中已然有了預兆,朦朦朧朧存在於腦海之中,此時鋒芒畢露崢嶸顯現。


    他突如其來地經歷了此等旅途,說是機緣巧合也可,無法避免也可,終歸是無法避開。


    思考片刻之後,楚衍沒有猶豫。他將自己的手打搭在段光遠掌中,虛無縹緲的感覺,不像血肉之軀,更像一團空氣,並無切實存在感。


    他的手指一碰到那人手掌,黑衣少年整個人忽然化為萬千碎片,剔透晶瑩地四散開來。


    真美啊,美得像是一場幻夢,又似一卷讀到最後也不願合攏的書。


    大概是早已註定的機緣,即便一人生命逝去,執念亦是不肯散去,非要楚衍知曉他心中感受與苦悶。


    那些碎片從楚衍身上穿過,是透明的光與影,沒有實感卻莫名夢幻。


    每一塊碎片,都讓楚衍體溫灼熱經脈擴張,滾滾靈氣澎湃如潮,輕靈又暴虐地灌注而來。


    是了,又是那種古怪的感受,和自己之前感知的一模一樣。縱然苦痛一切如常,楚衍並不覺得難受。


    仿佛他神魂之中殘缺的一片被逐步補全,整個人也跟著沉穩寂靜下來。


    之前無從安放隻能強行壓抑的暴虐驚慌與不安,瞬間找到了出口,狂奔而去無可挽回。


    楚衍輕輕閉上眼睛,他察覺到自己的神識也跟著逐步壯大。每一下呼吸之間,都能體會到它正在收縮舒張再膨脹。


    神識強大,修為也跟著直直提升。築基一層的關卡被輕鬆跨過,沒有心魔更無其他後果。


    絲絲縷縷的靈氣從四麵八方而來,纏綿溫柔地將楚衍裹挾其中。既無暴虐雜質,甚至不需服用丹藥,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的暢快。


    更詭異的是,本該如影隨形的心魔也不見蹤影,一切順利得超乎想像。


    似是楚衍與段光遠這等奇異聯繫隻發生在幻夢之中,心魔伸出的觸角捕捉不到,自然拿他無可奈何。


    楚衍身上每一處毛孔都在貪婪地張開,不肯放鬆分毫。他的九處仙竅已然敞開,原本堵塞的另一處仙竅,也似有鬆動般,不輕不重地接連晃動。


    機緣難得,也別管其餘揣測與預感,楚衍心中瞭然。


    既然某些大能安排他如此前行,在他真正接觸事實真相之前,絕不會向他吐露真相。


    那幹脆抓緊時間提升修為,至少在楚衍命運轉折之前,他能有一搏之力,而非徒勞無用地自殺,就如段光遠一般。


    想到段光遠三個字,楚衍就古怪地笑了笑。


    換做他是段光遠,可不會如此心灰意冷地自殺。一切都該有個原因與罪魁禍首,未能親手斬斷命運之前,他又怎會服軟怎能放棄?


    心底一股莫戾氣被喚醒,瞬間躥升直上,更讓敞開跳動的經脈膨脹三分。


    築基三層,築基五層。


    靈氣越來越多,肆無忌憚地蜂擁而來,不肯退讓分毫,隻知一味蠻橫地蜂擁上前。


    果然是段光遠帶來的機緣,看似綿軟無害,實際上潛伏著莫大危機。楚衍稍有疏忽,就被他抓住機會一舉反攻。


    再這麽下去,他整個人怕會鼓脹成球,一碰就破。


    楚衍沒有惶恐不安,他咬著牙忍住了,不想服軟更不願退縮。


    修士的意誌與暴虐的靈氣爭執不下,雙方以細細經脈為戰場,鬥得死去活來。先是激烈僵持的平局,看似風平浪靜卻風險極大。而後楚衍終於窺見一線機會,他發狠心一咬牙,將那些靈氣盡數運往被封住的第十處仙竅。


    本該是永遠無法開啟的仙竅,大門緊閉還有牢固鐵鏈封鎖,就連門縫也澆了銅汁,密不透風無法敞開。


    暴虐靈氣卻是勇往直前無法抵抗的怪物,所過之處萬物臣服。它與那扇門鬥狠發念,聲音隆隆地撞擊著門板,似春雷炸響不絕於耳。


    門紋絲不動,僵硬又古板地佇立在原地。靈氣不善罷甘休,鼓足勇氣悶頭向前,非要在門上鑿出個窟窿才甘心。


    一下接一下,發了狠般咬牙努力向前,簡直像絕境中苦鬥的凶獸。


    慢慢地門上有了裂痕,細細微微猶如蛛網,瞬間蔓延開來直到整片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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