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於是沉默。最終沒有問莊嘉惠那天晚上她是怎麽從體育館裏出來的。


    這是屬於她的秘密。


    第38節:鬼靈重現(10)


    水滴聲,清晰得像針刺入靜寂的空間。感覺不到疼痛,卻擁擠地插滿了針。找不到聲源。水龍頭緊關著。衛生間裏出奇地幹燥,一點水分也沒有。


    不應該有水聲的。


    病懨懨的光線飄浮在空氣中。伸手過去,手指背麵很暗,牆上出現手掌的影子。


    牆角生鏽的水管裏響起幾秒的怪聲。低沉的,空蕩蕩的,好像有個人困在水管裏,抑或是水管作為生命體在哽咽。


    鏡子裏的女生,長長的頭髮從前額垂下來,隱約的眼睛和嘴唇,微微張開的嘴唇好像有話要說。僵硬的線條銳利地斷在下巴處。稀薄得像紙的一張臉。


    還真的有點像女鬼呢!


    莊嘉惠一大早在衛生間看見這樣的自己,不大不小地嚇了一跳。


    嗯。絕對有潛質去當貞子的替身演員的。


    周末,媽媽要上班,整間屋子隻剩下她一個人。窗簾遮蔽光線,花瓶褪淡顏色。時鍾裏的時針和分針相互追逐,重逢,離開,又重逢。陰天的觸手蔓延進窗戶邊,從窗口看見色調黯然的逼仄長巷,上方劃過雨季灰色陰沉的天空。


    百無聊賴。她坐在沙發上看書。視線長時間地停留在某一頁,思緒像蚊香一樣蜿蜒,記憶剛埋葬下去便被挖出來。她想起的都是轉學以來發生的事情,關於紅鞋女鬼、怨咒,甚至是前幾天剛剛死去的李信遠。


    警方沒有作進一步的調查,定性為意外事故,就此結案。結局與她毫無關係,沒有人知道她和李信遠的關係,沒有人知道她是唯一的目擊證人。她旁觀了過程,旁觀了結局。


    學校和死者家屬達成賠償協議,責任主要歸於擅自闖校的李信遠。三更半夜的,闖進別人的學校意外死亡,確實有點咎由自取。而學校很快地將鐵閘的電動裝置給拆了下來,以防再發生夾死人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


    連續幾天經過樓梯口,都可以看見家屬為死者燒的金銀衣紙,化作灰燼,空氣裏瀰漫著充足的熱度和迷眼的煙。那黑色的灰燼,隨風飄散,漸漸地一幹二淨。


    李信遠,是二樓的鬼魂害死的。與她無關。莊嘉惠每次想到這件事情,隻能用不斷的安慰來消除心中的內疚感。


    她想得太多,忘了把書看下去。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發出清脆的和弦聲。是誰來簡訊了。


    沒有顯示電話號碼。可以歸咎於電信公司的失誤或者手機的故障。但感覺更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過來的,那簡訊的內容一下子把人拉進無底的恐懼中。


    我會等著你到第七天。李信遠。


    她像摸到一塊燒得通紅的火炭,倏地鬆開手。手機掉到地板上,電池蓋摔到一邊。屏幕隨即失去電源地熄滅掉。仍然耀眼的,是她臉上清楚分明的驚恐。


    鬼來電!


    連屋子也頓時成了陰森的鬼蜮似的,莊嘉惠拚命地奪門而出。迷茫的天空下,她站在門口半晌才回過神。接著她決定去找安錦言。


    走入長巷,經過老榕樹、古井。


    在那家氣氛嚇人的紙紮鋪前她停住了腳。從以前就一直畏忌的紙紮公仔依舊擺放在最顯眼的地方。她站在門口往裏麵張望,店裏好像沒有人,陰暗的空間裏縈繞著香燭絲絲的煙霧。


    安錦言應該在家的吧?她想了想,鼓起勇氣沖裏麵喊了一聲。


    一個身影從暗處出現。


    一位滿臉皺紋的神婆慢慢地從店裏麵走出來。神婆真的很老了,白髮蒼蒼,眼窩深深地凹陷進去,眼神有些混濁。臉上鬆弛的皮膚好像隨時要一片片地脫落下來。


    如果不是在大白天,莊嘉惠一定也會以為神婆就是那種東西。


    年邁的神婆慢騰騰地走到莊嘉惠的麵前,歪著頭,饒有興味地端詳著她,好久才慢吞吞地說:"你找我家孫女?"


    "是呀。奶奶,她在嗎?"


    "她不在。"


    不在家?那安錦言去了哪裏?莊嘉惠還想問下去,可神婆卻轉過身,慢慢地踱回到店裏頭,又隱入暗處。


    現在怎麽辦?回家嗎?


    與其一個人在家,莊嘉惠寧願在街上遊蕩。她走到附近的超市,正好碰見安錦言。


    第39節:鬼靈重現(11)


    兩人坐到一邊。談起鬼來電。不是那部日本恐怖電影。安錦言一臉質疑的笑容。


    "你是說,前幾天死在我們學校的男生給你發來簡訊了?"


    真的呀。


    盡管連自己也覺得荒唐。


    回到家把手機重新裝好,安錦言注視著那條怪異的簡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沉吟良久,才說出很有科學性的話:"應該是誰的惡作劇吧。"


    "怎麽會?沒有人知道我和李信遠的關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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