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才明白過來,看看身邊的表姐,她仍舊麵向著薔薇架,好像沒聽見一樣,但可能也是裝的……我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有點不知該怎麽辦:“可、可是……”


    譚承臉上掛不住了,訕訕笑著:“那就算了,我走了啊。”說著就快步往巷子裏逃也似的快步跑掉了。


    我看著他跑遠,忽然覺得好笑,把烏龜放回腳下地麵,見李珠兒正看著手上的粉蝶出神,我伸手拈起其中一隻粉蝶的翅膀:“表姐在想什麽呢?”


    不曾想李珠兒見我拈走粉蝶,就急了:“誒!你幹什麽?”她的反應強烈,我一時茫然了,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快放開它啊!”


    “噢……”我嚇得鬆開手,那粉蝶輕飄飄一片小小枯葉似地落下去,不知是翅膀傷了還是也被嚇到了沒回過神來,輕輕巧巧地就要往烏龜頭上落去,那烏龜睜著一雙黑豆子的小眼看著,還未等李珠兒意識到,它抬頭就是一口,那隻粉蝶就這樣進了它的嘴裏。


    李珠兒呆了,睜著眼睛好像難以置信地盯著地上的烏龜,我更加是嚇了一跳,連忙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彎腰撿起烏龜,拍著烏龜的硬殼背:“烏龜也不是故意的!”


    李珠兒半晌不作聲,我心裏忐忑地看她臉色,但她木然到連一點表情都沒有,我想我真的深深得罪她了:“表姐……表姐對不起!你別生氣啊?”


    不知是不是我道歉的樣子特別誠懇,李珠兒也沒法,終於深深嘆了口氣:“其實,這也不能怪你。”


    “怪……烏龜?”我試探地接話。


    李珠兒看著我,她的目光很澄澈,我閉嘴了,這時周遭的粉蝶四散地飛舞著,晚霞紫紅的暮色映照之下,那麽多的粉蝶,忽上忽下姿態如此輕靈,我不由得嘆道:“好美!”


    李珠兒點頭笑笑:“嗯。”


    我見表姐笑了,才暗暗鬆一口氣,仲秋時節,晚間風清氣爽,我與表姐陪著娘和小姨,談笑至一更方睡。


    ※※※


    第二天,姨父教我們去菜市買回兩個大大的青柚子,我和表姐兩人花了半天的時間,在隻割開蒂上一塊皮地方把柚子肉掏空,又用小刀在青皮上摳出花樣子來,姨父再把柚子穿上繩子,用一根長竹棍挑著,裏麵點上蠟燭,就成了一盞漂亮的柚子燈籠了。據說是姨父到南方去販茶時恰逢中秋節,便看到學來的。


    而江都這裏,平素過中秋節,人們都隻用竹枝和各種花紙,做許多五顏六色的紙紮燈籠應景,我從沒有見過有用柚子做的,不但漂亮而且有股柚子香氣,我拿著愛不釋手。


    而娘和小姨,又幫著我們一塊用紙折出小船,說讓我們到時候在小船裏點上蠟燭,然後放到水裏順水流走,許個願望就是能把表姐的病根也一起帶走。


    明日就是中秋節了,聽說小秦淮上遊一處較寬敞的河邊,元府與其他幾家鹽商富戶一齊,花錢準備要放一場焰火,到時就肯定更加熱鬧了,爹娘也興致勃勃地說要偕同小姨一家到時去河邊看焰火。


    隻有我……卻頓時間從頭涼到腳,元府要去放焰火……那也就是說元老爺和春陽那幾個餓鬼孌童到時也會在咯……怎麽辦?萬一又碰麵了怎麽辦?他們這一次又要吃人怎麽辦?


    我一想到這裏,就全身發怵,不過明晚的人也會很多吧?我們一家人混雜在人群裏,和那些官府富家離開很遠的,恐怕也不是那麽容易就看得見的,但願中秋節他們不要作亂才好,讓江都人都好好過個節吧!


    我心裏一徑這麽惴惴不安的,既不敢向任何人說,隻得一個人憋在心裏。


    傍晚我帶表姐到小秦淮邊散步,還湊巧碰見了譚承,他也問起我們明晚要不要去河邊看焰火,我見他一邊說話一邊目光卻不住的往表姐身上瞟,就覺得好笑,他的年紀看起來其實也就比表姐再大個兩三歲罷了,所以他才會第一眼看見表姐就怔住了吧?我想到這裏,就故意說道:“小譚哥哥,明晚我們一塊兒玩吧?我們要在水裏點蠟燭放小船,送走表姐的病根,到時候天上又有焰火,水裏還有燭光,一定很好看!”


    “好啊!”譚承一口答應:“明天晚上,在河灘邊見!”


    可在他走後,李珠兒也隻是不置可否地淡淡笑笑,好像在傍晚的時候,飛來的粉蝶就會特別多,她站在小橋頭,仰望橋上飛來飛去眾多的粉蝶,看當看著它們,好像那才是讓她最開心的事,可我也不好再問她了,也許這就是比我大的女孩子的心境吧,並不是我現在能了解的。


    ※※※


    街上比起往日格外地熱鬧,許多人天黑以前就已經聚集到河邊,楊柳樹堤間,束上了長長一行的大紅燈籠,歡歌笑語不斷。一眼望去,賣煮芋頭、炒栗子、紙紮花燈的小攤,也尤其多。


    自從小姨來家以後,娘這幾日的心情也明顯地大好,一直有說有笑,小姨雖然總說金陵遠比江都繁華,但此刻也是一路新奇地賞玩不已。


    看了公告,大約戌時二刻焰火才會開始,爹和姨父拿著那包紙船和蠟燭,娘和小姨則提著食籃,我和表姐提著柚子燈走在最前,這兩盞刻了花的柚子燈,特別引人注意,我有點得意,拉著表姐的手走,聽見有小孩嘖嘖稱奇,我也故意裝作聽不到。


    天上那一輪中秋圓月,已經越來越現光亮,我簡直覺得它看起來就像個金黃大月餅,隻是不知道裏麵包什麽餡的,偶爾幾片雲掠過,也像盛餅的布絨,我這樣跟表姐說,表姐卻笑我就是嘴饞。


    河邊有人設台子供了香燭瓜果,還有不少書院裏成群結隊出來的學生,遠遠地就聽見有人議論說他們那些讀書人在作詩,要賽文,可我們都是聽不懂,隻有李珠兒因為有時看家裏收支帳本,認得不少字,她告訴我說聽聞金陵不少妓女還都是認得字的,據說還常和那些學生文人寫歌作詩,我腦袋裏就想起那元老爺身邊見過兩次的金雲,還有那陳長柳和嶽榴仙夫婦,他們都懂識字作詩的吧?


    我正在東想西想,迎麵就看見譚大夫和譚承走過來。


    那譚大夫在我們鎮上一帶可是最德高望重的人,爹娘趕緊上前去和譚大夫打了招呼問好,那譚承就看著我們笑:“小月妹妹的燈真別致,是柚子皮做的?”


    我笑著答是,那譚大夫拈鬚笑道:“今夜月明風清,在水邊看焰火,火花映照到水麵,就更加好看。那些讀書人占了最好的位置,我們不如也找一塊地方等著?”


    “是啊,我們還要放船呢。”我跟爹說,但娘大著肚子容易疲乏,隻好他們和譚大夫先找地方坐下休息,隻讓譚承與我和表姐在離他們不遠的水邊放船。


    幾隻硬紙船上放一小截點著的白蠟,就放到河麵上,每放一隻我就說一句:“表姐的病根飄走囉!”這是小姨和娘教的,我就覺著好玩才這麽說,那譚承衣兜裏還裝著炒杏仁,拿出來給我們吃,我倚著一棵柳樹根坐著,炒杏仁已經去了殼,鹽炒得很幹很香,但仍然有一股清苦味,我看表姐吃了幾顆,眼睛卻望著水麵那幾隻打轉的小船發呆,也是奇怪,河水一徑是流的,又吹著微風,怎麽這幾隻小船半天還在這裏沒有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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