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的濕氣很重,因為靠著一座山,樹林又高,太陽很難曬到院子後麵。嶽鳴飛還沒換衣服,但脫掉了黑色西裝外套,他的白襯衫一擦過樹叢草堆,馬上就染了花花綠綠的色彩。我也沒好到哪去,臉上都被草葉刮破了,直覺得辣辣地疼。小樓下麵碎磚滿布,草堆東倒西歪,賀卡、信和鑰匙藏在這裏,恐怕會被腐蝕,有時雨下得大了,一樓會積水的。為了保險起見,我們就悄悄地摸到二樓,但沒有用手電,就怕被其他人發現。


    等上去了,我實在看不到路,便打開了手機屏幕,勉強照明。沒想到,一上去就看到了一副駭人的景象,當即整個人就凍住了。在螢光不足的二樓裏,黴斑滿布的石灰牆上,四處是被指甲抓過的痕跡,從上到下,無處不在。那些抓痕很新鮮,剝落的石灰內牆有幹淨的白色,不像是以前留下的。


    這還不算完,地上竟撒滿了指甲,又黃又厚,不知是什麽人留下的。我和嶽鳴飛乍舌地望了望,心說這是什麽人呀,哪來這麽多的指甲,難不成鬼跳出來嚇人了?如果我們不想到要來廢棄小樓,恐怕都不會發現裏麵有這種事。我覺得有點瘮人,忍不住就打開了手機的攝像模式,讓閃光燈一直開著。


    嶽鳴飛膽子大一點,他馬上蹲下來,捏起一小片髒兮兮的指甲,問我:“這個算證據嗎?能不能讓警察檢驗dna?好像很多電影都是那麽演的?有的偵探小說也這樣。”


    我唉了一聲,答道:“你別看那些東西了,這跟唐二爺的案子有什麽關係?再說,指甲根本沒有dna,沒法子檢驗的。”


    “你怎麽知道?”嶽鳴飛酒氣衝天,轉臉反問我。


    我知道這事,都是因為家裏的一個鄰居懷疑妻子出軌,曾偷偷地剪下兒子的指甲,寄去外地的一個遺傳醫學中心做dna比對。可後來男方才知道,剪落的指甲不含dna遺傳信息片段,做不了親子鑑定,即使在美國警局也沒有那個技術,最多是通過指甲斷裂麵來確定是不是兇手留下來的,而指甲會不停地生長,因此有指甲也難以做為證據。一些偵探小說和電影都拿這事做文章,實際上是犯了大錯誤。


    嶽鳴飛並不是粗大條,他會那麽敏感,就是曾經看過很多破案小說。他聽我說得那麽詳細,便懷疑地問:“我記得書裏講過,想要犯法就要先知法,你不會就是給我塞紙條的人吧?難怪現場一點兒痕跡都不留下,你比警察懂得還多。”


    “你喝醉了啊?我好心跟你解釋,你怎麽反過來怪我?”我酒勁上來,跟著提高了聲調。


    我們爭吵起來時,房間就忽然砰地一聲,像是有人踢到了地上掉落的磚塊。我和嶽鳴飛的聲音戛然而止,一齊望向角落,這時就看見一個人跑過對麵,躲進了一個房間裏。這裏的房間都沒有鎖了,擋不住我們的。除非那個人是鬼,能夠憑空消失,否則不可能逃走。這一次,我怕錯失良機,追得很緊,嶽鳴飛跟在後頭,看不清路,跌了一跤。


    幾秒過後,我堵在了那個房間門口,用力地把門推開,並舉起手機,讓攝像模式的閃光燈照進去。一陣恍惚過後,我和嶽鳴飛氣喘籲籲地擠在門口,看清楚了躲在房間裏的人。


    13.校史


    躲在房間裏的人被我們嚇了一跳,如同一隻受驚的貓,被兩隻惡狗堵住了逃生的去路。我迫不及待地用光線定住那個人,看清了他的樣貌後,甚感意外地問:“毛貓貓,怎麽是你?你來這裏幹什麽?”


    “他媽的,這幾天是不是你在背後搞鬼?不想活了!”嶽鳴飛酒勁未退,怒火直冒,想要動粗。


    毛貓貓的年紀和我們差不了多少,被人這麽吼了一聲,他不但不害怕,反而惡狠狠地瞪回來。我怕其他人聽見,趕緊叫嶽鳴飛先別激動,等問清楚了再動手也不遲。毛貓貓一身汙糟,像是從洞裏鑽出來的一樣,比我們好不到哪兒去。聽到我這麽一說,毛貓貓就放鬆了警惕,他知道我是友非敵,不會為難他。


    “說吧,都說真話!你來這裏幹什麽?那晚我和唐紫月看見有人從河邊爬上來,那個人是不是你?餘雨雨是被你推下去的?”


    “我怎麽可能做那些事!”毛貓貓先是著急地否認,然後辯解,“我從後麵的圍牆爬進來,是因為……因為校史的關係。”


    “校史?史你娘個蛋!想蒙我也編個像樣的謊吧!”嶽鳴飛不信。


    毛貓貓知道開頭解釋得太荒謬了,便馬上告訴我們,陳十萬遇難前幾天,他曾經偷偷地來過彝山渡場,這些事都要從毛貓貓編撰校史說起。校史就是彝山師院的校史,因為毛貓貓是文學社的頭兒,院領導就讓他去搜集資料,將校史編匯成冊,準備迎接師院70周年慶典。


    說起來,除了本地人,知道彝山師院的人不多,可它曾與浙江大學有過一段關係。1937年“813淞滬抗戰”爆發,浙江大學校長竺可楨帶領師生離開杭州,一遷浙西建德、二遷江西泰和,三遷廣西彝山,四遷貴州遵義、湄潭。1938年,浙大遷到廣西彝山,後來1939年2月,彝山遭到日軍飛機的轟炸,1939年底日軍又從廣西欽州灣登陸,北上攻打南寧,浙大不得不再一次遷往貴州。雖然浙大遷走了,但催生了彝山的辦學力量,可以說浙大就是彝山師院的始祖。


    我記得,浙大標營辦學舊址就在鎮上的老東門外,那裏還剩一塊石碑,標明著那段歷史。史料上記載,39年2月的一天,日機轟炸標營,投彈118顆。浙大師生逃避江邊,突然一顆炸彈落下,38級農化生徐守淵這樣描述:“碎石與彈片齊飛,江水共泥沙一色!”之後,一些師生不是被炸死在江邊,就是躲入江中淹死了。少數師生幸遇舟橋部隊,由其掩護躲入老渡場避難,有的還潛入了深山,因此得以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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