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一個人從坡下朝上走過來,頭上戴了個遮臉的毛線帽子,兩手戴了雙手套,看那走路的姿勢,正是老張。


    “上樓說!”老張走近了後,突然朝我低聲喊。


    我尾隨他上了樓,他用鑰匙擰開鎖後,惡狠狠地一腳把門踹開,我在他身後輕輕合上門。他把鑰匙一把扔在桌子上,然後慢慢把那帽子從頭上扯下來,又小心地摘下手套。等他轉過臉來的時候,我忍不住一聲驚呼:“你臉怎麽了?!”隻見他的臉上東一塊西一塊貼著好多塊紗布和膠帶,有的地方腫得很厲害。


    “媽的!被貓撓的!”老張忿忿地說,“鼻尖上掉了一塊肉!右耳朵也被抓爛了!還有這兩隻手也是!”


    “你今天怎麽惹著貓了?”我一邊問一邊看著他臉上手上的傷口。


    “我哪惹了!我一出那個照相館的門,地上就突然躥起來好幾十隻貓,朝我一起撲過來,上來就撕咬我,我甩都甩不掉,幾下就成這樣了!”老張邊說邊指他的臉和手。


    “然後呢?”我繼續問。


    “後來我抓過一隻貓,使勁朝地上一摔,腦袋著地,那隻貓當時就不動彈了,其他貓就嚇跑了。”他說。


    “你……你又殺貓了?!”我大聲問他。


    “也不知道死沒死,反正當時是不動彈了!”他惡狠狠地說,“再說這怎麽能怪我!是它們先來抓我的!我就算弄死它一兩隻還不應該嗎?”


    我無話可說,當時隻想著和這個人離得遠點比較好。我剛要找話題走開,這時老張咣當一聲把自己的櫃子打開,把那大木頭盒子又拖了出來。


    “這些東西你還沒扔啊?”我說。


    “扔?為什麽要扔?我花錢買的!還沒研究完呢!”他邊說邊打開了盒子。


    我見他把天平和砝碼盒子都掏了出來,然後把一個個瓶子輪番放在天平上稱,稱完後比對一下瓶子標籤上寫的重量,然後又放回去,各種動物屍體在我眼前的瓶子裏晃來晃去,裏麵有我見過的,也有我沒見過的,看來這段時間老張又弄死了一些新的動物。


    最後是那個裝著黃貓的瓶子,老張像稱其他瓶子一樣,把這瓶子放在天平一側的托盤裏,然後添減些砝碼。等天平重新平衡的時候,老張好像愣了一下,手突然停在空中不動了。老張又把瓶子拿起來,檢查一下瓶口、瓶壁和瓶底,然後又放了回去,天平左右起伏了幾下,又重新恢復了平衡。


    老張臉色突然變得很嚴肅,盯著瓶子裏的黃貓半天,突然自言自語來一句:“來了……果然是來了……”


    “什麽來了?”我把頭湊過去,看那天平上的刻度。


    “出來了……少了幾克……應該是出來了……”老張低沉著聲音慢慢吐出幾個字。


    我頓時明白了。


    “來吧……都給我來啊……不就幾隻破貓嗎……看你們厲害還是我厲害……”老張的臉色逐漸由嚴肅變得猙獰。


    我正猜著他要做什麽表示,他突然從兜裏翻出那張照片出來,盯著那照片說:“不錯……就是她……”


    我沒放聲,等他繼續講下去。


    “她這隻左眼,就是主席踩扁的那個,又被她揀回去安上了……這小雜種,眼珠子還圓不圓方不方的……長得人不人貓不貓的……”老張一邊咬牙一邊說,然後把照片遞給我。


    我騰地一下站起來退後幾步,不去接那照片,實在不敢再多看一眼,說了聲:“我走了,你小心點。”說完就扭身往外走。隻聽見合門的一剎那老張在咬牙切齒地說:“敢弄花我的臉……等著……我把你兩個眼珠子全摳出來踩扁……”然後嘶的一聲傳來,想是他把那照片給撕了。


    老張已經快氣瘋了,當時真的想像不到以後會發生什麽。


    我回到寢室,見他們三個都在,正準備去吃午飯,我一五一十地把一上午的事跟他們講了,田雞嚇得魂不附體,哆嗦著說不去東門吃飯了,免得路過照相館,要改去食堂吃。於是我們陪他一起去食堂。田雞一路東張西望的,就怕見到貓,在食堂打飯的時候,也有意迴避魚蝦之類的東西。我們三個看在眼裏,心裏也都明白,隻是不做聲罷了。


    吃完了飯,我們幾個往回走,田雞說想去老張那看一眼,勸勸老張別亂來,否則真出了事就完了。我剛好也有這樣的想法,想找幾個人一起勸勸他,上午的時候一個人麵對老張,實在是怪害怕的,也就沒說什麽。


    我們四個人直奔他的寢室過去。門居然沒關,我們敲了兩下就一把推開了。


    隻見老張坐在地上,臉上似乎消瘦下去一些,有幾塊紗布已經掉了,傷口血肉模糊,滲著膿。他兩手搓弄著一根幾寸長的小繩子,見我們進來了,抬頭看了一眼,好像不認識我們一樣,盯著我們一直看,目光呆滯,眼睛似眨非眨地慢慢合了又慢慢張開。


    我頓時覺得不對勁,急忙堵住門口先不讓他們進來,同時大喊一聲:“老張!”


    結果他沒反應,還是愣愣地一直朝我們看。


    我們四個這時又一起喊他:“老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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