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那四位失蹤的老師。還有我看見了一張熟悉的笑臉。那是玲……


    我驚恐的回過頭來。


    伏清已經無影無蹤。


    我的背後,最後的一排人名裏。赫然有著二個名字。


    伏清……南翔。


    一陣大風吹過,鬼氣森森。天忽然黑了下來。


    黑色的皮包被打開,漫天的紙錢亂飄。


    這時,我忽然又感覺象是回到了那個充滿了黑暗的校園。


    ……


    忘了說一聲,我的名字,就是南翔……


    正文 第十一篇 女孩的屍體


    有幾隻巨大的黑螞蟻從孩子嘴裏慢悠悠地爬了出來,像失去文字的標點符號,孤零零地散落在蒼白的臉頰上,顯得無所適從。孩子的眼睛半睜著,蒙上一層淺灰色的薄膜,像不新鮮的紫葡萄。孩子仰麵躺在草地上,皮膚幹得發皺,仿佛是易燃而脆弱的紙人。所有跡象都表明:孩子已經死去,這是一具無生命的軀體。


    岩鴿站在死孩子的旁邊,舔著融化速度極快的杯狀冰淇淋,兩隻手輪流握著軟塌塌的蛋卷,黏得幾乎張不開手指。她站累了,就蹲在他臉部的左側,仔細觀察那些螞蟻。幾滴奶油汁落到了孩子的額頭上,她想起幼兒園阿姨教的話,對他說:“對不起。”孩子非常安靜,不發出一點聲音。岩鴿隻好代替他對自己說:“沒關係。”一隻金頭蒼蠅嗡嗡飛來,在孩子的頭上盤旋著,孩子的臉上,多了一個會移動的淡灰色斑點。


    這是一個炎熱的午後,郊外,草長得很高。岩鴿的父母在遠處的樹蔭下納涼,也有其他的大人領著小孩走來走去,卻沒有人走到岩鴿這裏。她的冰淇淋已經吃光,開始一心一意地陪著死孩子玩。她摘來許多根莖纖細的藍紫色小花,將它們扔在孩子的臉上。孩子真好,不會生氣。岩鴿對著孩子喃喃自語,給他講昨天剛聽來的童話故事。她和孩子並排躺著,發現孩子比自己稍長一點兒。“你當哥哥吧。”她說。天上飄過了幾朵浮雲,遮住刺眼的陽光。岩鴿覺得這樣舒服多了,就眯上眼,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啊——這裏有死人!”賣冷飲的小販用悽厲而變調的聲音尖叫著,大人們驚惶失措地從四麵八方跑向那個角落。這個時候,岩鴿的母親才想起很長時間沒看到女兒了。她萌生出不祥的預感,拖著自己的丈夫直奔過去,同時大聲呼喊女兒的名字。


    眼前,是一幕駭人的場景:一具衣裳灰暗、看起來不很新鮮的童屍,身軀上覆蓋著許多散亂的蔫掉的野花。他的左側,不到一尺遠的距離,躺著一個酣睡的小女孩。女孩臉色紅潤,白嫩的肌膚上布滿細密的汗珠,她穿著繡有蕾絲花邊的喬其紗連衣裙,腳上套著白襪子、小紅皮鞋。看起來異常艷麗。一死一生,卻是同樣安靜的躺在草地上。兩個孩子,像是隨意扔在地上的玩偶,卻因對比過分鮮明,令觀者產生一種突兀的恐懼感。


    人們圍成了圓圈,有的在討論這孩子是怎麽死的,也有的在猜測女孩是從哪裏跑來的?她在他身邊,到底呆了多久?他們小聲嘀咕著,竟然沒人去叫醒岩鴿,直到她的父母趕來,大家自覺地讓開了一條道。


    岩鴿醒來的時候,看到周圍都是人,母親緊摟住她,滿臉是汗水和眼淚。父親僵立在一旁,表情怪怪的,像一棵曬蔫了的樹。很多大人都在竊竊私語,對著他們一家指指戳戳,譴責岩鴿的爸媽不負責任。岩鴿還瞧見,其他的小孩都被家長們捂住眼睛,有的還被推到了身後。“太恐怖了,放任自己的孩子跟死人躺在一起。”“那孩子是被嚇暈過去的吧?”“簡直是一場噩夢!”……到處都是聲音,大人們的嘴皮子不停地蠕動著,有幾滴唾沫星子噴到了岩鴿的臉上,讓她覺得很討厭。


    有人報警了,110趕來得還算及時。死去的孩子八歲左右,身上沒有任何外傷,衣服襤褸,懷疑是流浪的小乞丐。死亡時間推測在兩天前,大概是患了疾病,因無人照料而死在這裏。總之,沒有任何謀殺的跡象,大家也就失去了興趣。死孩子顯然不是圍觀者這一階層的人。因此,即使躺在他們腳下,也無異於虛擬人物,並非那麽真實的存在。在他們眼裏,懵懵懂懂的岩鴿更令人擔憂。畢竟,她可能跟他們的孩子上同一所幼兒園,在同一家麥當勞吃過漢堡,甚至是坐同一輛汽車來這裏郊遊。她是他們視線中的孩子,值得關心。


    一個五歲大的孩子,竟然碰到這樣的事情!岩鴿的父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們誠惶誠恐地向圍觀的人群解釋:真的不知道呀,這種地方,怎麽會這樣?……我們隻是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書,她自己跑開了……這孩子喜歡瞎跑……說著,說著,自己也覺得說不過去。他們不明白為什麽要向這些不相幹的人說一些自我開脫的話,似乎這麽做,心裏麵會好受一點兒。有人語重心長地告訴岩鴿的父親:“回去以後,要注意一下孩子的心理狀況,千萬別把她嚇出毛病。”人群漸漸散開,死孩子也被搬走了,就剩下他們一家三口站在原地,還有一隻嗡嗡打轉的蒼蠅。


    岩鴿的母親摟著她,低聲抽泣,連聲說:“都怪媽媽不好,都怪媽媽不好……”父親緊張地盯著岩鴿的臉,想為她抹一把汗,又猶豫著縮回了手。他感覺女兒不再純潔,每個毛孔裏都鑽進了可怕的細菌,因此盡量避免去觸碰。但是,這僅在一念之間。很快,他又為剛才產生的想法感到慚愧。他掰開妻子的手指,抱起了岩鴿,默默地往回走。妻子攬住丈夫的手臂,緊緊跟隨。三個人都很安靜,兩個大人心情複雜,說不出話。岩鴿的睡意已經消散了,她悶了大半天,冒出一句:“我還想吃甜筒冰激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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