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他看著走廊兩邊高高豎起的純白色石柱, 上麵雕刻著的玫瑰花是很多年前卡斯達隆二世為了向母親表達愛意而命人雕刻的。他記得當時整個皇宮都沸騰了,隻有他的母親出奇冷靜。她說:“如果愛要刻在石柱上,就說明他無法刻在心裏。”


    這些年來, 這句話被一再證實。


    卡斯達隆二世從來沒有對瑞秋夫人做出過這樣瘋狂的示愛舉動,但是全帝國都知道他對她的寵愛。也許, 這是因為他已經將愛刻在了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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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羅無聲地想著,麵色平靜。


    憤慨的情緒在他哥哥中毒時他已經淋漓盡致地發泄了出來。怒火燃盡之後, 沉澱下來的是憎惡和仇恨。他很確定, 自己會抱著這樣的憎惡仇恨踏上皇位,將所有敵人踩在腳下。


    到如今,這場戰爭已經不是誰對誰錯的戰爭, 而是誰生誰死的戰爭。


    他慢吞吞地穿過長廊, 踏上階梯,一步步邁向象征帝國最高權力的皇帝書房。那裏掌握著帝國一半的命脈, 而另一半, 就在卡斯達隆二世最忌諱最想鏟除的所謂世家手中。


    地毯豔紅刺目,猶如淌血,直指書房。


    西羅無聲無息地踩在上麵,然後被書房外的兩名皇帝近身侍衛攔下。


    侍衛例行公事般行禮,然後其中一個進去通報, 另外一個悄悄挪動腳步,半擋住西羅前進的路線。


    西羅視若無睹地靜靜等待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侍衛一直沒有從裏麵出來。


    西羅慢慢站不住了, 身體靠著牆,仿佛想用牆壁的力量支撐一個皇太子最後的尊嚴。他臉色蠟黃,嘴唇蒼白。盡管他一直掩飾著自己想要咳嗽的欲望,但是從他不聽抖動的喉結能夠看出他的痛苦。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西羅的眼睛幾乎睜不開時,門終於開了。


    先前的侍衛從裏麵走出來,對西羅道:“陛下召見。”


    西羅突然大聲咳嗽起來。驚天動地,仿佛要將肺咳出來。


    侍衛猶豫了下,上前一步道:“殿下,是否需要傳召禦醫?”


    西羅胸膛劇烈起伏,大喘了好幾口氣,才緩緩地搖了搖頭,然後單手支著牆壁站起,慢慢朝書房走去。


    之前擋住的侍衛已經讓開了路。


    即使這樣,隻看了一扇門的通道也並不寬敞。


    他一步一頓地走進去,隨即聽到卡斯達隆二世的聲音在前方響起,“你今天的臉色看起來不錯。”


    在經曆過這樣一陣咳嗽之後臉色居然還不錯?西羅心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徑自在卡斯達隆二世麵前的位置上坐下。


    卡斯達隆二世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他原本是想讓西羅站著的。不過看到西羅的麵色,他又將不悅壓了下去,“這次皇家魔法學院與皇家騎士學院的比賽中,你表現很好。”


    西羅嘴角微微咧開,似乎在表達聽到父親對自己稱讚後的心情。


    卡斯達隆二世對他的心情可半點都不關心。他道:“雖然最後的結果出乎意料,但至少是一場精彩的比賽。”


    不停地提起比賽說明他心裏對這場比賽的結果仍然耿耿於懷。


    西羅靜悄悄地分析著他的心理。


    卡斯達隆二世道:“不過比賽已經過去,我們現在應該把心收回來,放在未來的事情上。你是我的兒子,也是帝國的皇太子,你明白這是怎麽樣的重任嗎?帝國的重任,帝國所有百姓的重任,還有帝國百年曆史的重任!”


    西羅抬起頭,黯淡的雙眸努力向自己的父親傳遞著自己堅韌不拔的意誌。


    “當然,我當然是相信你的。”卡斯達隆二世道,“但是我的相信並不能決定所有的事情。你的身體始終是個隱憂。你知道,你的哥哥就是一個令人悲傷的先例。”


    西羅緩緩張開嘴巴,沙啞的聲音從他喉嚨裏一點一滴地擠出來,異常痛苦,“我開始上學了。”


    卡斯達隆二世道:“這還遠遠不夠。帝國的重任並不隻是一個能夠上學的學生所能負擔得起的。帝國更需要一個健康、勇敢、睿智的繼承人。”


    西羅定定地看著他,腦袋飛快地思索著,難道他這次準備單刀直入地勸說他放棄皇太子之位?這樣會不會太天真幼稚了一點。


    卡斯達隆二世道:“最近一直有大臣上書我改立霍爾為皇太子。雖然我暫時打消了他們的念頭,但我知道,這並不是長久的辦法。所以,我希望你能徹底打消他的念頭。”


    西羅眨了眨眼睛,“父皇想要殺掉弟弟嗎?”


    卡斯達隆二世身體一震,眼中閃過一抹不可置信的眸光。他似乎沒有想到西羅居然會將這樣的話用這樣輕描淡寫的口氣在這樣的場合中說出來。


    “我反對。”西羅很快接下去,“無論如何,我都希望父親不要因為我而傷害弟弟。”他望著卡斯達隆二世,眼中滿是真誠。


    盡管雙方都知道他這句話有多麽的虛偽,但是戲畢竟還是要繼續演下去的。所以卡斯達隆二世動情道:“你放心。你們都是我的兒子,無論傷到誰,都不是我所願意看見的。”


    西羅垂頭,慢慢地吐出口氣。


    “所以,我希望你能單獨與霍爾比試一場,打敗他,當著所有人的麵打敗他。這樣才能鞏固你皇太子的地位,說服那些看低你的人。”卡斯達隆二世慷慨激昂,就像一個為自己兒子打抱不平的父親。


    西羅道:“父皇為什麽不殺了那些大臣呢?”


    “什麽?”


    這是西羅今天第二次提到殺這個字。


    但這次西羅沒有像上次那樣將話題反轉,而是淡淡道:“在大臣和兒子之間,父皇應該站在我這一邊的,不是嗎?”


    卡斯達隆二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西羅說這句話的時候仿佛是在嘲笑自己,那種了然的譏諷。


    “殺戮並不能解決問題。”卡斯達隆二世語氣加重,“如果你隻能用殺戮來考慮問題的話,我必須要重新考慮你當皇太子殿下的資格!”


    這句話說得很重。


    西羅誠惶誠恐,“我錯了。”


    卡斯達隆二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因為他的一句話真的將他從皇太子寶座上拉下來,所以很快吸了口氣道:“關於比試的事我會另外做安排,你記得到時候出席就好。”


    西羅猶豫著。


    “你是我卡斯達隆的後代,該不會連應戰的勇氣都沒有吧?”卡斯達隆二世故作生氣地問道。


    西羅抬起頭,努力挺起胸膛道:“是的,父皇,我願意應戰。”


    卡斯達隆二世滿意地點點頭。


    西羅正準備起身告退,就聽他突然來了一句,“我聽說具蘭的索索王子正在帝國王都做客?”


    西羅起身的動作微微一頓,然後道:“是的。”


    卡斯達隆二世打量著他,“你想將帝國卷入具蘭的內戰中去嗎?”


    西羅道:“我這樣做是有原因的。”


    “什麽原因?”卡斯達隆二世淡淡地問。他知道之前西羅去過桑圖,與海登私底下相會。至於他們之間到底密談了什麽,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消息。所以他很想通過對索索的態度中揣摩他對桑圖、光明神會、沙曼裏爾和具蘭的態度。盡管這幾方力量現在隻是暗中角逐,暫時不會蔓延到國內,但是他知道,這種暗中角逐是暫時的,矛盾遲早會激化。這在光明神會試圖將手伸入帝國內政時已經注定了。


    西羅沉聲道:“我不能失去他。”


    卡斯達隆二世愣住。他替西羅想過很多理由,比如用來鉗製沙曼裏爾,比如用來和具蘭做交易,比如與光明神會談條件,但是不能失去他?這算什麽見鬼的理由?!


    西羅默默地欣賞著卡斯達隆二世青白交替的臉色。其實他之前已經想過了,無論他說他是用沙曼裏爾、光明神會還是具蘭為理由,都會被卡斯達隆二世用另外兩方的立場輕易反駁掉。而結果就是卡斯達隆二世會用強硬的態度讓他交出索索。所以,他必須用一個卡斯達隆二世無法輕易反駁的理由。


    不能失去。


    有了這四個字,卡斯達隆二世的確很難再開口要人。


    果然,他隻是揮揮手道:“希望你有分寸。”


    “是,父皇。”西羅欠身,眼睛和嘴角慢慢地展露出對這位昏庸的帝國皇帝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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