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謝韞之還要裝瘸子,一直坐在輪椅上,不方便行動,便由許清宜扶著老夫人上了馬車。


    看見下人攙扶單腳行走的謝韞之,老夫人這才將心中的悲傷收一收,關心地道:“韞之,你這腿傷,究竟是新傷還是舊傷?”


    她記得昏迷不醒那次,謝韞之可沒傷著腿。


    “多年動武,新舊有之,天涼多雨便發作了。也不是很疼,您不用擔心。”謝韞之眼睛都不眨地道,說得很像那麽一回事。


    配上那張正氣凜然的臉,要不是許清宜昨晚還和對方滾床單,險些也信了他的邪。


    “我懂,都是勞累的,下雨天便難熬了。”老夫人深信不疑,心疼道:“苦了你了,金戈鐵馬了半輩子,到頭來,唉……”


    一身的功名無人能比,卻沒落著好。


    想到侯府,老夫人便又難受。


    許清宜在旁邊扶了謝韞之一把,叫對方坐在自己身邊,然後繼續當透明人,並未接話。


    “祖母。”謝韞之岔開話題,說道:“現在我和清宜送您去新宅子安置,宅子裏什麽都置辦妥當了,還和以前一樣。至於您身邊伺候的那些老人,我也派人去找了,若是還願意回到您身邊伺候,就幫您接回來。”


    新宅子?老夫人陷入怔忪,還以為自己會被接去將軍府,聽見這個消息有些意外,但又似乎情理之中,嗯,是成親後的謝韞之會做的決定。


    不過老夫人理智上明白,這樣決定沒錯,怨不得謝韞之,可難免還是感覺到了被嫌棄,排除在外了。


    “……”老夫人心裏難受啊,明明她和謝韞之才是嫡嫡親的關係啊。


    可是到頭來,卻連住在一起都是奢望。


    老夫人沒忍住,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溫婉安靜的長孫媳婦,心想,這到底是謝韞之自己的主意,還是這個孫媳婦的主意?


    許清宜就知道會這樣,就算不是她指使的,也會有種別人抓小偷,而自己這個無辜人士卻如坐針氈的心情。


    “不是清宜的決定,跟清宜沒有關係,您不要多想了。”謝韞之見狀,便直接解釋,或許這樣說出來,祖母會感到難堪,可有些話就是要敞亮地說清楚,否則憋在心裏難受,他不徐不疾地道:“祖母,贍養您是我的責任,我會盡我所能,給您最好的生活,但清宜隻是嫁給我而已,不是我的下人,所以盡孝這件事,我來做就好了。”


    這話一出,許清宜和老夫人的心中都是翻江倒海,前者十分驚訝,就是猛然驚覺,當初那個思想有點傳統守舊的謝韞之,好像已經程序升了好幾級。


    咳,對方隻是出去打了一場仗而已,怎麽感覺像是出國進修了一樣,覺悟真不錯。


    後者則是不敢置信,長孫說的什麽歪理?


    若說謝韞之對她心存芥蒂,不想接她這個老太婆去將軍府同住,她倒是可以理解,但是對方說盡孝與孫媳婦無關,她怎能同意?


    幾千年來,老祖宗的規矩擺在那,誰家的媳婦不用孝順長輩,不用立規矩?


    當初因著謝韞之情況特殊,他們對許清宜這個新婦已經足夠寬和大量了,放眼整個京城,又有誰家的媳婦有許清宜悠哉?


    照謝韞之所說,如今就連要求孫媳婦孝順長輩,那都是不對的了?


    老夫人有一肚子的怨言,強著別過臉去:“唉,我老骨頭一把了,還有什麽可說的,隨你們安排吧。”


    這種情況,許清宜愈發不好插嘴,便閉緊嘴巴當背景板。


    “希望您吃好睡好,身體好。”謝韞之說罷,淡定地閉上眼睛開始養神。


    許清宜暗歎,謝韞之對付老太太真有一套,無論對方怎麽想的,做好自己的事就完了,就說孝不孝吧。


    但也是啊,老夫人要是按照謝韞之的安排過日子,絕對過得清閑又悠哉,要什麽有什麽,也是快樂似神仙了。


    但如果心裏放不下侯府,做夢都想要複興侯府,拉拔那倆個拉不動的子孫,那確實不得勁,不安生。


    好在謝韞之既不是扶爹魔,也不是扶弟魔,不然再好的底子,也經不住。


    就這樣,他們將老夫人送到了新宅子安置,不多時,謝韞之派出去的人,便將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人找回來大半。


    主仆感情深厚,見了麵哭成一團,然後感謝謝韞之,否則他們流落在外無依無靠,後半輩子也是淒苦居多。


    跟著老夫人,至少能吃好穿好。


    是啊,遭逢變故,能這樣已經不錯了,老夫人雖是心中不滿,冷靜想想也是惜福的。


    “侯……老爺他們,也不知道是什麽情形。”原侯府的嬤嬤安穩下來後,便開始擔心流放路上的那行人,憂心忡忡地道:“聽說一路上十分艱苦,生病了也不給醫治,唉,怎麽受得了……”


    老夫人也擔心啊,但她無能為力,謀反的罪名太大了,現在謝韞之自身難保,何況營救家人。


    原平陽侯府的眾人被收監後,並非立刻就發配,他們暫時進了牢獄,等待此次所有共犯一道被收了監,再同時發配。


    向來錦衣玉食的謝家人,乍一住進陰冷髒亂的牢裏,各種不適應。


    牢房前後左右都是被謀反牽連的罪臣,在謝淮安一家沒進來之前,大家都在咒罵肅王那個害人精,挨千刀!


    害得他們家破人亡,身陷囹圄。


    等謝淮安一家進來後,各位咒罵的對象就變成了他們,因為他們是肅王的姻親一聽就是很近的關係,沒準早就知道肅王要造反。


    無辜挨罵的謝家人有苦難言,內心越發崩潰痛苦。


    回想與肅王府的這樁親事,真是好處沒撈著半點,壞處卻全體會了個遍。


    “……”


    難聽的罵聲一直持續到放飯的點,大家這才消停下來,緊著吃飯。


    那些狼吞虎咽的,一看就是進來好幾天的,不像剛進來的,對著牢飯發呆。


    牢飯不好吃,隻是幾個冷饅頭,但架不住餓得慌,因此曾經對饅頭不屑一顧的各位,都屈尊降貴地捧著饅頭啃起來。


    “咳咳咳……”杜縉雲被噎得一邊流眼淚一邊捶胸口:“嗚嗚嗚。”


    造孽啊,她曾經給許清宜當丫鬟都沒吃過冷饅頭。


    “縉雲,這裏有水,你就著水吃。”謝淮安見見狀,便端了碗水來,他對杜縉雲確實是有感情的,如今從抄家流放的打擊中緩過來後,便開始照顧對方。


    “……”杜縉雲可緩不過來。


    但事已至此,她還是要靠著謝淮安的維護過日子,便勉強地揚起笑容,往謝淮安的懷裏依偎:“二爺,幸好還有你對我好。”


    心裏想的是,天殺的災星,要不是你這個災星,我何至於此?


    以後有機會了,她一定要擦亮眼睛再找個好的,對,她有這個打算,倒不是說她對謝淮安毫無感情,隻是沒有安穩的日子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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