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說的完全是實話。並不是年少時代的我不知何故有了一些如此這般的經驗,成年後我用一生的時間對它們進行哲學上的還原,把它們提升到理論和思想的高度進行認識,而是,年少時代的我正因為首先在理論上和思想已經有了那樣一些想法和思考,我才身體力行地進行實踐,並且實踐在前進,我的理論性思考也在前進,成年後一生的研究在理論上所得,並沒有超越年少時代這些理論上的想法和思考。


    比方說,當年我對爹那個“一切都是電子構成的而已”的說法進行的那個想像實驗,在這個想像實驗中,最後我不得不眼睜睜地看到,根本就沒有電子,也沒有萬事萬物,根本就是什麽也沒有,連我們通常以為它就是那麽回事的時空也沒有,也沒有觀看這些電子的“我”,存在是“空”的,有的是隻能形容為上帝的歌舞的絕對的美和我作為純粹的觀看對這種美的觀看,這就是存在本身,就是一切。我進行這個想像實驗時隻有六七歲,還是個光屁股孩子,也正因為我還太小了,所以,看到結果是這樣,我不敢想像下去了,不敢把這個實驗再做下去了,從中擺脫出來了,並且忘記了它。但是,並沒有真忘記,也不可能真忘記。它之所以對我會這麽可怕,就因為無法否認它所包含的真理,它絕對不是一個胡思亂想。我的探索在十歲左右達到了如上帝的光一般白熾深入的程度,也在這個時期前後把當年這個想像全麵提升到了理性的高度進行了思考,把它包含的那個真理作為一種理論給挖了出來。這個理論性的東西其實很簡單,應該說,它有這麽簡單就是隻有幾歲的我就能夠想到它還把它想得那麽明白和透徹的原因:


    天存在、地存在、你存在、我存在、他存在,萬事萬物存在,有存在而不是一無所有,這是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否認的,不管存在是“上帝”,還是“物質”,還是“電子而已”,我們都不能否認有存在而不是一無所有,不能說沒有存在隻有虛無。所以,和存在真正相對的並不是別的存在,而是虛無,或者說,和萬事萬物、你、我、他,如果上帝和天堂存在就包括上帝和天堂,如果地獄和魔鬼存在就包括地獄和魔鬼,真正相對的並不別的什麽存在物,而是虛無。比方說,和上帝天堂真正相對的並不是地獄魔鬼,而是虛無。我們要知萬事萬物、你、我、他,還有上帝和天堂,地獄和魔鬼,也還有“電子而已”的東西的究竟真相,必須完全徹底的將自己置身於虛無之中才能夠。


    事情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現在在電腦前打這段文字的我還記得當年幾歲的我還發明出了一個詞“原初的虛無”,意思是我們要知萬事萬物,包括我自己的究竟真相必須完全、徹底地置身於“原初的虛無”,以致我就是這種虛無本身才有可能,不然,我所認識到的一切都不是那個真正的真實,而是一種深刻的假相。


    我想得到,虛無並不存在,並不是有一個物、一個東西或一個地方,它的名字叫虛無,我完全徹底地置身於其中,就知道了終極真理,如何才可能遭遇“原初的虛無”並完全徹底地置身於其中呢?我承認,在這一點上我就完全憑的是直覺了,我隻能說直覺有時候是那樣強大,我憑直覺所做的是對了的。不過,我能夠想像,假如我做到了“完全徹底地置身於原初的虛無之中”,所觀看到的萬事萬物的究竟真相,那會是什麽樣的呢?那就一定是絕對的美,或者說,那個結果就一定是我發現自己什麽也不是,不是人、不是鬼、不是神,也不是“電子構成的而已”或“蛋白質的合成物而已”,而是絕對沒有其載體、絕對非構成、絕對不可對之進行進一步還原的永恆的純覺知、純觀看對永恆的、純粹的、絕對沒有其載體、絕對非構成、絕對不可對之進行進一步還原的美的觀看。存在就是絕對的觀看對絕對的美的觀看。


    這種絕對的美會美到什麽程度?美到任何觀看者,不要說人類,就算上帝存在,也包括上帝,它們站在這個美麵前,也會因為一瞥它而雙眼瞎了,整個人灰飛煙滅,而且是還什麽都沒有看見就已經雙眼瞎了,整個人灰飛煙滅了。所以,任何存在者,如果上帝存在,就包括上帝,不完全、徹底、幹淨地放棄自己、放棄一切,把自己放棄到完全、徹底、幹淨的虛無的程度,讓自己成為完全、徹底、幹淨的虛空,那是真的什麽內容、什麽形式也沒有的虛空,就不可能直觀這個美。


    這一切聽起來很荒唐,但是,對於我卻也隻是在我成年後的那種“哲學”研究中它才顯得荒唐,為了澄清這個荒唐,不知化了多少時間、做了多少研究,但是,對於年少的我,這卻一點也不荒唐,整個事情是完全清楚的,人,如果上帝存在,就也包括上帝,不但必須做到這樣的放棄才能夠站在這個美麵前,而且,它完全能夠做到這樣的放棄。這也就是在“月夜行動”最後那個晚上,我麵前那個神的黑暗半球體,最後想明白了為什麽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闖進圈房來看見這個半球體,或者說為什麽這個神的黑暗半球體不會成為人人在任何時候、任何心情下都可見的物的原因,因為見這個東西就是見死神,就是死亡,比我們一般所說的死亡更徹底、更完全、更真實的死亡,所以,不會有人來和我共同欣賞這個東西,即使有人來,也或者是他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發現不了,或者是他僅僅是看見了一點什麽就瘋了,或者是他看見了,但這個看見也同時必定是得到了一次醍醐灌頂般的上帝的啟示,他死亡並新生,也可以說是死而復活,隻不過這個新生和復活的他是一個已經完全不同於從前那個他、已經完全轉化的他。


    我成年後所做的那種“哲學”研究最後得出的結論也是這樣的,在一篇理論性的文章中我這樣寫道:


    “我們平時認識事物,都是在對事物進行比較中認識。世界充斥著林林總總的事物,我,我們每一個人都隻是這些事物中的一個,不管可以把我們看成多麽高級的事物也是如此。我們每一個人認識事物,包括認識自己,都是通過拿該事物和其他事物進行比較而認識。我們認識事物,就是在事物之間進行比較而已。我們看到的任何事物都是與別他事物比較中的事物,任何事物也都隻在這種比較中向我們呈現它自己,可以說,沒有這種比較,或我們完全不會進行這種比較,就不會有任何事物呈現給我們。完全可以說,為什麽對於我們萬事萬物是這樣子而不是別的樣子,就是因為我們認識事物就是在事物之間進行比較的認識,事物之所以是那樣子,就是因為在比較中它們才是那樣子,一個無法同任何事物進行比較的事物,我們不可能知道它為何物,不可能知道它的一切特徵和屬性,不可能對它形成任何觀念,它對於我們隻可能是虛無。


    “但是,顯而易見,這樣認識到的,不管對我們的生活多麽有用,不管其意義多麽重大,它也不會是那個究竟真相。那個究竟真相不是別的,就是存在本身,就是‘存在’,就是我總是意識到有存在而不是一無所有裏的那個‘存在’。為什麽這樣認識到的不會是那個究竟真相,不會是‘存在’呢?因為我們不能說世界是虛無,存在是虛無,我是虛無,我們每一個人都是虛無。甚至一個電子、光子,我們都不能說它是虛無。即使它們隻是作為現象而在的,隻有現象的真實性,沒有究竟的真實性,我們也不能說與這種現象相對的本體是虛無。總之,不管怎麽樣我們也不能說沒有存在隻有虛無。所以,與我們每一個人,與萬事萬物真正相對的並不是其他的事物,而是虛無。我們要真正認識萬事萬物的究竟真相,要真正認識‘存在’,就必須完全、徹底地置身在虛無之中,從虛無之中觀看萬事萬物,觀看你、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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