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向小舜


    文案:


    天問: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往何處去?


    這部百餘萬字的作品不是要提供這些問題的最後答案,或它不是要把它的“答案”推薦給所有人,而是讓我們看到,縱然所有人都放棄了追問,或自以為他們已經知道一切,也還是會有人背負起這些問題的十字架從原點出發,這個原點在人類之初就存在了。這不是每一個人的命運,卻是人類的命運。殘酷的現實擺出了它的所有問題,疏遠而冷漠地注視著我們,我們終究還是無法迴避。


    通過一個孩子的經歷寫盡了一個時代,還從未有人這樣展現過那個時代;更通過一個孩子的經歷寫盡了人的靈魂和精神的深度,還從未有人向我們展示過這樣的深度。


    成長的艱難和悲壯,社會化過程的殘暴和恐怖,個人、個性和在極權下扭曲的“社會”、“集體”、“群眾”、“家庭”不可調和的對立。烈日炎炎下龜裂的土地上的人們艱難苦痛的生存。在無邊絕望的盡頭才看得到的希望。“可怕啊!可怕啊!”誰在傾聽你的呼聲。太陽和一切太陽之外的太陽,誰才普照萬物。


    經驗和超驗、必然和自由、實然和應然、現實和理念在“人”身上激烈的碰撞和衝突。見證生命的苦難、罪性、墮落和瘋狂,也見證生命之本真的神聖和偉大,每個人都隻有他自己才是“主人”。


    內容標籤: 靈魂轉換 幻想空間


    搜索關鍵字:主角:張小禹 ┃ 配角:張茂林 ┃ 其它:


    第1章 太陽。引子。小房溝


    a


    我出生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末,生在一個叫做小房溝的小山村裏。山村有百幾十戶人家,千把號人口。山村四麵環山,最高的那座山叫做高觀山,溝裏人說它遠近聞名,對它光輝燦爛的歷史津津樂道。有一條蜿蜒曲折的大水溝橫穿整個山村,通向山外。


    那時候,小房溝村當然很窮了。窮到什麽程度呢?窮到我們開始懂事時就得麵臨一個問題,一個事關終生的大問題,那就是長大了必須離開山村到外邊的大世界謀生存,否則就得麵朝黃土背朝天、衣不蔽體食不裹腹牛馬不如地過一輩子。但是,像出生在我們這樣窮苦農民家庭的孩子,要到外邊的大世界裏去謀生存這條路,卻又是被完全堵死了的。


    農民的生存被人們說得那樣可怕,像“農民連牲口都不如”、“農民狗都不如”、“農民不過是勞動工具”等等說法在我周圍的人那裏張口就來。人們又把另一種人的生活說得那樣美好,人們已經把他們神化了。聽人們的說法,看人們的表現,不得不說,對於人們來說,農民不隻是過得牲口不如,而是農民就是牲口不如,這另一種人不隻是過著人的生活,而是隻有他們才是人。人們稱這另一種人為鐵飯碗、國家人口、國家幹部、城市人、等等。人們對他們也有一個籠統的稱呼——非農業人口。相應的,對農民也有一個籠統的稱呼——農業人口。


    身為農民的子女,也即農業人口,要成為這另一種人,成為非農業人口,隻有一條路可走,就是上大學和進城當工人。但是,上大學和當工人靠推薦。誰推薦呢?理論上是群眾和領導幹部推薦,看你的出身、你的“成分”是否是貧下中農,看你的政治麵貌、政治表現有多“紅”,看幹部群眾對你的反映和評價等等。但實際上,推薦的大權操縱在地方長官手裏,而我能接觸到的人都說,他們通常隻會說他們自己的子女行,要不,也是他們的親戚和與他們私人有特殊關係的人的子女行,一般農民的子女都不行。人們把這種隻有他們才有被推薦上大學、進城當工人的好運的子弟們稱為“有背景的”、“有關係的”或“有後台的”、“背膀子硬的”等等。


    當然,推薦上大學,還要看一樣東西,就是你的文化程度是否是初中或高中畢業,而看你是否是初中或高中畢業,一般也隻看你有沒有初中或高中畢業證。但初中和高中也靠推薦,也是地方長官說了算,不用考試,入學不用考試,畢業也不用考試,給你發畢業證時,幾乎完全不看你到底學沒有學文化,學了多少文化。照人們的說法,隻要你是地方長官的子女或地方長官有意要袒護的人的子女,沒有上過初中或高中,甚至於完全沒有上過學,也可以順利地拿到初中或高中的畢業證。


    這事情在我們溝就有過一個轟動一時的例子。


    b


    那時候官方把村稱為“大隊”,“大隊”前麵冠之的也不是當地地名而隻是一個數字,我們小房溝村被稱為“三官公社七大隊”,如果我們公社的人說“七大隊”,那就指的是我們村了,像我們小孩子,聽哪個說“七大隊”,說的即使是外公社的七大隊,我們也會聽成是在說我們村。每個大隊又分若幹小隊,稱為生產隊。大隊和生產隊都有長官。大隊最高長官叫做大隊黨支部書記,下麵有大隊黨支部副書記、大隊長、副大隊長,還有大隊文書、大隊民兵連長、婦女主任、團支部書記、治保主任、農協會主席等等,他們都是管理一大隊百姓的長官。在那時代,非為長官的農民百姓也被稱為社員群眾,長官被稱為幹部或領導幹部。在我寫這些文字的時代,長官仍被稱為幹部或領導幹部。


    我們大隊的這些長官或說領導幹部都有子女,這些子女有的比我年長,有的和我同齡,有的比我年幼。人們都認為這些孩子個個都會順理成章地被推薦去上大學、進城當城市人、當國家工人,人們看這些孩子和看我們這些一般農民家庭的孩子那眼光完全不同,所有的人都在說他們長相不凡、天生命貴,說他們有什麽靈氣、仙氣附身,說“你看他們,走到哪兒哪兒都有一股子福氣”,說“看他們的樣子都是泡在蜜罐子裏的”,雲雲,而說我們這些一般農民家庭的孩子呢,說的是“一看就知道是個長大了也跟他老子一樣挖月亮鋤的”、“像你們這些一般農民的娃兒,老子是老牲口,你們最多是老牲口生的小牲口”,等等。這些話聽得多了,這種現象見得多了,年幼的我都開始有一種奇怪而痛苦的感覺,覺得隻有那些人們叫做國家幹部、領導幹部、國家工人的人和他們的孩子,那些即使是農民也可以通過推薦而上大學當國家工人的孩子才是人,才有世界,在享受著空氣、陽光,而一般農民和出生在我們這樣的家庭裏的孩子,則不過是混沌一片的黃土,和我們溝裏坡上、田裏、地裏、大路上那些黃土沒有任何區別。


    我大隊這些大隊幹部的子女終於有一個到了夠推薦去上大學的年齡了。他是我們大隊黨支部副書記的兒子,初中畢業。按國家規定,剛畢業的初中生或高中生還不夠推薦上大學或進城當工人的條件,還要在農村廣闊天地“勞動鍛鍊”兩年。大隊副書記的兒子在農村廣闊天地的“勞動鍛鍊”就是看溝裏那個官辦的小賣部,但是,他基本上都不在小賣部,所以,各家各戶要在小賣部買點東西,比方說買盒火柴或二兩三兩食鹽、洋油什麽的,都派孩子去,這些小孩子能夠在一天之內把這些東西買回來了就算完成了任務,一天買不回來大人也不責罰,第二天又去。反正是要從這個小賣部買出一樣東西,你得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才成,往返你家和小賣部也許就一袋煙的工夫,但要買一樣東西,有可能花幾天時間。雖不過是如此的勞動鍛鍊,副書記的兒子也有半年多一年了,就是說,這一條他也夠條件了。人們都說,對有實權的人的兒子,勞動鍛鍊有半年多一年了,這已經是相當難得的了,就是沒勞動鍛鍊一天,要弄成個滿滿實實勞動鍛鍊了兩年,不也是他們的老子一句話一個簽字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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