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對方發現了他欲言又止的模樣,笑了笑:“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後來他過世了,我就一個人搬過來住了。” 程澄一瞬間失聲,心情有些複雜,立刻說道:“不好意思。” “沒關係。”對方朝他溫和地笑笑,“我也是看見你畫的教堂,我們當時也一起去過,才想起跟你說這些事的。你不要介意才好。” “啊,你們當時去過嗎?這個我是,我是……”提到這個,程澄眨了眨眼睛,“我也最喜歡我的這個係列。” 至於畫上的主角,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 男人替他搬好了畫,聽說他要去機場,還擔心他打不上車,主動說了要載他。 畢竟現在時間最重要,程澄沒推辭,點頭答應下來。 一路上兩人隨意地聊著天,對方的談吐舉止都令人舒適,原本緊繃的情緒也勉強放鬆了一些。 “說實話,早知道您跟我這麽有緣,能早點認識就好了。”快到的時候,程澄說道。 對方露出一個得體的笑:“現在也很有緣。如果你當時沒敲開我的門,也許就不會認識了。” 程澄對他說:“謝謝。” “以後還會回來麽?”對方停下車,替他把行李從後備箱裏搬出來,問道。 “不……不知道。”程澄心裏空落落的,不知道是聽了對方的故事還是心本就一直高懸著,有些低落地說,“我,我其實也是因為……躲一個人才跑來這裏的。” “你不想被他找到嗎?”對方問。 程澄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搖頭。 “對不起啊……我,我腦子亂亂的。”他有些吃力地說。 “走吧,我送你進去。”對方不再多問,對他說。 “好。” 臨走前能遇到這樣一個人實在很幸運,程澄抱著自己的行李,在航站樓門口對他揮手微笑:“對了,還沒問您名字呢。我叫程澄,你呢?” “談逸。”對方風流倜儻地朝他伸出手,“那祝你能看清自己的選擇。” 程澄聽見這句話,心裏猛地一怔。 “那……那以後還能見到您嗎?”程澄忍不住問。 談逸微微彎著眼睛,跟他留了聯係方式。 “我以後可能也不會常住在那裏。”談逸笑著說,“大約還是想回之前見過的地方,再走走,再看看。” “我也有這樣的想法。”程澄說,“如果有機會,說不定我們會在別國遇見。” “那麽,說到西語,我之前也學過一兩句。”程澄眼睛很亮,看著談逸,顯擺似的決定最後用自己唯一學會的西語結束這一場不錯的相逢,“me gustas!” “我之前去的時候,我找……我找人教我的。”程澄補充道。 然而他說完這句,談逸的表情卻有了一些變化,但他是個聰明人,人也直白,問道:“你剛才是不是想道謝?” “是啊。”程澄點頭。 “那……”談逸說,“你剛才說的那句話,可能不是你知道的那個意思。” - 程澄回來得匆忙,證件都是田昕之前給他準備的,半夜落了地,隨便找了個酒店睡下,第二天才開始找房子。 因為是短租,加上因為不敢用祁蓉給自己準備的錢,更何況高調容易被人發現,程澄隨便轉了一圈,幹脆找了個便宜的地方待下來。 反正也不會住多久。 畢竟從昨天上飛機開始,他的心情就沒有平靜過。 “me gustas,是情侶愛人之間比較常用的告白,”談逸沒去詢問程澄為什麽會弄混這這句話,隻是開口的時候語氣比之前還要輕一些,也許是想到了什麽,“是‘我喜歡你’的意思。” 程澄紅著臉掏出西語詞典,自己搜了一遍發音和翻譯,然後又把手機摔回床上,眼不見心不煩地不去看上麵的釋義。 隻是既然知道了真實答案,自然會回想當時的場景。 難怪自己熱情地抱上去,還對謝洵說出來的時候他會露出那樣的表情,難怪謝洵神色怪異,說小島上沒人說西語,讓他不要隨便說給別人聽。 原來,原來從那個時候就開始…… 程澄閉上眼,把整個人埋進被子裏。 接下來他渾渾噩噩過了好些天,才收拾收拾自己,給田昕發消息。 【田昕:你怎麽住那種地方?!你可是程公子!】 【唉:別吵了,就隨便對付一下。】 【田昕:……行吧行吧,我過兩天就來看你。】 【唉:那來看我的話,順便給我帶點書來。】 程澄也沒客氣,回複道。 畢竟算上之前的時間,眼看還有不到二十天,程澄幾乎是在數著日子過。 大概是心疼他現在住的地方,這次田昕一點沒抱怨,說到做到,沒兩天,程澄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田昕:到你樓下了,你現在住的這地方連個可視都沒有……】 程澄翻身下床,打算去給他開門。 他捧著一包薯片,邊吃邊趿著拖鞋過去替他開了門。 之前兩次見麵,田昕都一副謹慎且鬼祟的樣子,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問就是反偵察意識極強。 今天則恢複了以往的模樣,穿了一件很襯身材的開襟米色薄風衣,配了條素色垂墜的長褲,走進來的時候跟一陣風似的,程澄眉頭跳了跳:“你怎麽這次不裹著了?” 田昕看著他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看上去還有點愧疚。 “你怎麽了?”程澄狐疑地看了他一會兒,問道。 然而田昕還是一副“你不如直接殺了我”的悲痛表情,程澄上下打量他,見他空空如也的雙手和一看就隻能裝點小東西的小包,恍然大悟—— “我就知道!”他指著田昕控訴,“你肯定忘了給我帶我之前說的書!” “雖然我知道確實很難買,但是你……”程澄說著抬起頭,見田昕還是一副支支吾吾的奇怪模樣,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還沒來得及思考怎麽回事,就看見田昕開始瘋狂對他擠眉弄眼。 “你怎麽……” 程澄正要開口,忽然聽見門口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他手裏的薯片啪的一聲落在地上,摔碎了。 一瞬間他什麽都明白了,剛想什麽都不管拔腿就跑,然而還沒等他把想的事情付諸現實,就被身後走進來的人抓住了手腕。 程澄下意識看過去,在接觸到對方目光的一瞬後又瞬間別開臉—— 謝洵的臉色陰沉,一身濃黑色的定製西裝,從發絲到皮鞋一絲不苟,嘴唇繃成一條冷漠的直線,隻有眼神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緒。 與半年前比,他現在是沉穩的、有魄力的,卻也多了些不近人情的冰冷。 他個子太高本就自帶壓迫感,現在這副模樣,更是讓此時的氣氛瞬間凝固。 片刻後,程澄垂著頭一動不動,站在他麵前的人譏諷地開了口。 “一包薯片有這麽好看麽?” 他的聲音裏有快要壓製不住的憤怒,和一些程澄聽不太懂的情緒。 程澄抿著嘴,不說話。 但他的沉默卻像一條引線,徹底點燃了對方。 像是惱於他的緘然,被他握著的手像是無意識加重了力道,捏得程澄微微皺起眉來,露出一點痛苦的表情。 “有點……疼。” 最後忍不住,他終於小聲開了口。 來人聞言怔了片刻,聲音和表情還是冷的,但手裏的力道輕了一些。 良久,他聽見對方咬牙切齒地開了口。 “程澄。” “你還挺能跑。” 聽見這句話,程澄紛亂的腦子裏嗡一下炸開,之前電視上聽見的逃犯發言此刻在他的腦海中縈繞不絕—— “十年了,這十年我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現在被抓了,太好了,我終於踏實了……”第62章 被他這麽一問,程澄腿都快軟了。 然而他還是梗著脖子不說話,就跟沒聽見似的。 眼前的場景太可怕,田昕縮了縮脖子,內疚又毫無辦法地給程澄遞了一個“我盡力了這次真不怪我”的眼神,趁著兩人僵硬對峙的時候姿勢詭異、輕手輕腳溜出了風暴中心。 他還十分貼心,走的時候順便把門給帶上了。 隨著一聲關門的輕響,屋裏就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謝洵的呼吸聲並不重,但由於此時的氣氛,一切五感都被放大,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下聽得一清二楚。 這樣的氣氛實在憋得程澄難受,他默默算著時間,思路十分嚴謹,現在已經是下午了不能算完整的一天,加上今年不是閏年,那麽距離自己一年前穿過來遇到謝洵的日子,就還剩十七天…… 他歎口氣,怎麽還有十七天啊。 “你沒有什麽想要跟我解釋的嗎?”原本勉強維持的沉默忽然被打破。 謝洵驀地鬆了手,也不再問他為什麽寧願盯著地板盯著薯片都不抬頭,隻是低聲問了一句。 手腕上溫熱的觸感消失了,明明掙脫束縛應該會讓他鬆口氣,程澄卻忽然多了一點空蕩蕩的失落。 “我……”他張了張口,最終卻隻發出一個字。 是有好多要解釋的啊。 他在心裏嘀咕著。 可是,可是還差一點,就差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