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迎菲的回答很幹脆:“好。”說罷,她也跟著站起來。


    開發區距離學校挺遠,我們結了帳,走出小吃店,到公交車站去等車。車子很快來了,人很多,我們隻能站著,但我其實挺高興,對於暈車的人來說,站著要比坐著舒服。盡管如此,十分鍾之後,我還是開始感覺頭暈、胸悶,好在車子隨即到了站。劉迎菲第一個從車上蹦下去,不知被什麽絆了一下,她踉蹌著衝到人行道上,身子晃了幾晃,險些摔倒。我一驚,脫口叫道:“巫醫姐姐——”


    整個車廂的視線都聚焦到了我的身上,那些有色的眼光,充滿好奇、嗤笑和不友好。劉紅琴叫了我一聲,驚詫地,從身後抓住我的胳膊,推著我下了公交車。


    劉迎菲抱著手,立在綠化帶旁,我們走近後,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勾:“終於記起來了?”


    我茫然地搖頭:“我都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麽,隻是突然就這麽衝口而出……”


    劉紅琴雙手叉腰,不悅道:“哎,你們兩個搞什麽鬼?老是講我聽不懂的話。”


    劉迎菲的家離車站很近,是帶小花園的兩層樓房。由於母女倆都是學醫的緣故吧,天花板和地麵都是白色的,大部分家具罩著厚厚的防塵布,露在外麵的幾件擺設也全是白的。


    “不好意思,有點髒,這次來貴州我一直住在小琴家,”劉迎菲解釋著,拉開了客廳牆上的一扇門,門後是一道昏暗的、傾斜向下的樓梯:“我把地下室作為自己的私人研究室,比較安靜。”說著,她按下門邊一個開關,樓梯間亮了起來。我稍稍前傾,羨慕地往下張探著,隻見十幾級台階的盡頭,有一扇白漆木門。剎那間,我忽地覺得什麽地方不妥,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時,劉紅琴猛地大叫:“看那裏——”她一隻手指著地下室的門,一隻手死死拽住我的袖子:“那扇門、門上為什麽有四個影子?”


    我的心縮了一下,四肢變得軟軟的,但我沒有顫抖,而是站在原地,靜靜地觀察那扇門。沒錯,白色的門板上,清晰地映著四道黑影。因為彼此的衣著髮型差別很大,我很容易就辨出了我們三人的影子,剩下的那一道,像是一個長發齊腰、穿著長袍的女人——一個我素未謀麵卻異常熟悉的女人,不,是女人的影子——那個午後,跟十三同在教室內、坐在我位子上的黑影;淩晨一兩點的女生寢室中,躲在帳子裏的黑影;教學樓背後的陰影裏,站在伍海屍體旁邊的黑影;章亞美打燃火機前,從她身體中逸出的黑影。


    “奇怪,”劉迎菲咕噥道,臉色略顯蒼白,可是聲音動作一如往常。她扭頭看向客廳白色的大理石地板,又望了望樓梯盡頭的白門,輕聲道:“你們看,樓梯間的燈光照過來,我們的影子是投向客廳的,而客廳的地麵上隻有三條人影。門上的影子是窗外的光線傳播受阻形成的,我們每個人的影子……怎麽說呢?是拉長了的,影子的腳都跟本人的腳連在一起,影子的腿剛好投射在台階上,映在門上的其實隻有上半身,不過看起來跟本人身高差不多。而多出來的那個黑影,是正常人的大小,它的腳就踩在地上,它……”


    就在這時,樓梯間突然被黑暗填充了,就像把一盆墨汁傾倒在水彩畫上一樣,一級級的台階、白色的木門、門上的影子……一切都被黑色覆蓋了,同化了……


    “呀——”劉紅琴又發出一聲驚叫,低低地。


    “燈滅了?”我迷茫地問,繼而又自己否定了這個想法:“不對啊,客廳都是落地窗,光線挺充足,門又開著,沒理由裏麵這麽暗。”我四麵看了一圈,是的,我們身處的客廳還算明亮,可是僅僅一門之隔——隔著一扇敞開的門——樓梯間全然沒一點亮光。


    “不是燈的問題,”劉迎菲一瞬不瞬地盯著漆黑的樓梯間,呼吸有些急促,但我能感覺出來,她此刻的情緒,警惕要遠遠大於驚恐:“在我一拉開門、還沒有亮燈的時候,裏麵沒有那麽暗的。現在好像有種詭異的力量盤踞在那裏,讓光線無法存在似的……”


    “那現在我們怎麽辦?”劉紅琴輕聲問道。


    劉迎菲立即回應,一臉倔強的模樣:“用電筒照一照樓梯,看看會出現什麽狀況。你們誰有電筒?”


    “我鑰匙圈上有一個,不過超小的,也不夠亮……”我手忙腳亂地翻著衣兜和書包,卻感覺眼前一下子光明大作——樓梯間驀然恢復了正常——的確跟燈重新亮起不同,眼前的景象更像是那裏原先充斥著厚重的黑霧,卻在霎時間被某樣東西吸了進去——包括門上那條多出來的影子。


    直至此時,我才真正信服,學醫的人總是比較膽大。那一瞬,我跟劉紅琴都僵在當場,隻知道傻傻地瞪著那扇白門,劉迎菲卻伸手試了幾次燈開關,很正常,燈光一明一滅間,樓梯盡處那扇木門顯得更加詭異。但她毫不猶豫地走下台階,掏出鑰匙開了鎖,接著,推門直入,並隨手摁亮了電燈:“好了,進來吧。”


    “嗯,”我很響亮地應了一聲,開始挪動有些僵硬的腿。劉紅琴依然在後邊攥著我的衣袖,此時,她的手向後扯了扯:“還是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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