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夫人到底是硬著頭皮,也不要麵皮再次去了徐府。


    這個時候初寧正在碧草堂練字,女先生站在她身則,不時點頭。有小丫鬟先給綠裳稟了此事,綠裳猶豫地看向堂內,正好看到賀女先生臉上露著類似欣慰的笑容。


    綠裳看得一怔,心中奇怪。一向不苟言笑的女先生,居然也有這種表情時候,姑娘才剛來上學第二天,就得她青睞了?


    不然怎麽會是那樣的神色。


    綠裳不待多想,還是進去給初寧稟報。


    “......果然來了。”初寧精致的眉擰在一起,不高興就寫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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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一詞意味著她早有預料,綠裳想了想說道:“那姑娘是要見?”


    初寧就看向女先生。


    她其實有些怕這位女先生,總是冷冰冰板著臉,比她喝的冰鎮酸梅湯還要紮人。


    不想,女先生在她看過去那瞬間就點了頭:“去吧,餘下的大字明早拿給我看就行。”


    “謝謝先生。”初寧福一禮。


    綠裳要給她收拾桌子,卻被她抬手阻止,自己動手。


    賀女先生先前就發現初寧並不依賴丫鬟。其它兩房姑娘每回下課都嫌練字手酸,喝茶都是丫鬟捧到嘴邊的,唯獨她是自己拾桌子,自己背書袋。


    嬌嬌柔柔的小姑娘,倒是十分自立堅強。


    初寧領著兩個丫鬟離開學堂,徐家三姐妹羨慕望著她遠去的身影。怎麽就沒有人找她們呢?


    正想著,女先生手裏的戒尺就拍了拍桌案,嚇得她們忙低頭繼續練字,因此錯過了女先生也看向庭院複雜又帶著心疼的眸光。


    上回被徐老夫人趕走,宋大夫人這次沒敢去給老人請安,而是呆在門房邊上的茶室歇腳。


    初寧背著書袋直接過去,這時已經過了一刻多鍾,宋大夫人等著心裏焦急。


    好不容易終於見到人,她上前就去握住小姑娘手:“你可算來了。”


    初寧不動聲色抽回手,假裝理了理袖子,盯著袖沿繁複的繡紋說:“宋夫人有什麽事嗎?”


    小姑娘神色淡淡,從來沒有過的疏離。


    宋大夫人剛擠出來的笑就僵在臉上:“怎麽喊得那麽生份,上回的事是大伯母沒弄清楚,初寧不生氣啊。”


    “上回的事大伯母沒弄清楚,就差點要把我給人送上門去被人羞|辱?那這回大伯母是弄清楚了事情才來的嗎?”


    “你這丫頭,說什麽呢。”


    宋大夫人更尷尬了,這小丫頭什麽時候學會咄咄逼人了?!


    可初寧沒打算讓她和稀泥,繼續板著小臉說:“自明德十四年開始,我名下的兩家鋪子就租給一個叫劉力的人,每年租金三百兩。而這個劉力自租用兩年後就推遲交租,每回推三個月,推到現在,剛剛是把去年的租給抵上了。”


    “劉力是通過我府上回事處的管事來談的租憑一事,那管事的娘子正好姓劉,當時隻當是巧合,結果......他娘子原來是宋夫人娘家的家仆。而且一個潘家的奴才,哪裏來的銀子做買賣?”


    “宋夫人如果是清楚明白的,正好可以給我解惑。”


    不過幾句,初寧就連刺帶削,說得宋大夫人臉陣青陣白,氣得胸口起伏不定。


    就差被一個小丫頭指著鼻子罵不要臉了。


    而且這臭丫頭記性也太好了些,那時她才多大,怎麽就記住了回事處管事娘子姓劉!


    宋大夫人連找個反駁或是給自己下台階的口子都沒有,初寧氣她欺負自己年紀小,敢一而再找過來,往前又踏一步說道:“宋夫人,你倒是給我解惑呀!”


    宋大夫人被嚇得連退幾步,一不小心撞到放了茶的幾上。茶水傾倒,潑濕了身後,還被燙得怪叫一聲。


    “宋初寧!你太過放肆了!”


    宋大夫人燙得疼紅了眼,抖著手指她,可心裏實在是虛,現在也就是個色厲內荏的紙老虎。說了這句,根本不等初寧再說話,為保僅存的臉麵落荒而逃。


    初寧已經做好準備要爭到底的,結果轉眼人就跑了,她站在空空的茶室裏發怔。汐楠上前緊緊握住她的手,說:“姑娘就該這樣,是他們做錯了,就該理直氣壯的。”


    可話落好大一會,也沒有聽到小姑娘說話,汐楠心裏不安,去打量她的神色,就怕她傷心。不料她一把就反握住自己:“汐楠,我把人罵跑了?”


    詢問間,表情是不敢置信。


    汐楠撲哧一笑:“姑娘最厲害了。”


    初寧恍然一般點點頭,她也覺得自己有點厲害。先前是有老夫人幫她趕走了人,現在是她把人說得啞口無言了。


    罵跑這一回,估計也再沒臉上門來了。


    她在不自知中挺了挺胸脯,汐楠看得抿唇偷笑。


    ——老爺真的不用擔心姑娘了。


    把人趕走,初寧連書袋都沒擱下,直接就去碧桐院。她大伯母前來,肯定有人稟到老人那裏去,她得過去給說情況,讓老人家安心。


    果然,徐老夫人一見到她就把人拉到身邊,細細地問事情經過。


    初寧把事情大概說來,徐老夫人氣得先是罵潘家人都不要臉,旋即摟著她嗬嗬地笑:“我們初寧這口才,被人知道了,得搶回去當宗婦!”


    小姑娘確實總是讓人出乎意料,剛見她時隻覺得柔弱惹人憐,現在是堅強到令人心疼。


    初寧被打趣得臉通紅,長長的睫毛不停顫動著,不好意思地說:“我這是叫潑婦吧。”


    老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下學時分,徐家姐妹與兄弟都來到碧桐院,任氏卻比往前時間都早。初寧見到她居然戴了個抹額,臉色不太好,身上大紅遍地金的褙子也沒顯出她精神,反倒多了分病態。


    老夫人見著過問了一聲,任氏隻笑著說沒事,是早間有些頭疼,可能昨夜下雨受涼。


    徐立軒聞言關切,徐老夫人就說:“我這那麽多人呢,你身體不舒服就快回去吧。你們兄弟也陪著回去,你們父親早間來過,說今晚不知幾時才能歸家,都去跟前照顧著。”


    兄弟倆起身應是,徐立安離開前有一瞬的遲疑,雙眼瞥向初寧。


    初寧正和徐家姐妹說話,抿著唇在笑,露著兩個可愛的梨渦。徐立安就在想,凶丫頭今天好像特別好看,眼珠子轉到她那紅豔繡團簇海棠的裙子上,想起到近中午才停歇的雨。


    凶丫頭現在可不就是應景一樣,像極了那雨後海棠,嬌豔柔媚。


    他心裏不由得嘖一聲,怎麽以前沒覺得她多好看,真是人要衣裝啊。


    “立安?”任氏都快要跨出門去,回頭就看到小兒子盯著人小姑娘出神,皺眉喚他。


    徐立安‘哦哦’兩聲,轉身跟上,雙手攏進袖子裏,正巧摸到本來想給凶丫頭的那隻玉雕小貓。


    他可不是為了哄她高興和賠罪,不過是因為兄長拿回他爬牆的‘罪證’,他準備以後不跟她計較罷了。


    可惜今天沒能給她,明天再說吧。


    徐立安揣著雙手,臉色一會陰沉一會又露出笑,任氏暗中看眉頭更加擰在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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