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把樹葉吹得沙沙作響,也將初寧的裙裾吹得飄搖。一身素粉的小姑娘,立在樹下仰著頭,眸光迎著陽光閃動,璀璨到讓人目眩。


    徐立安一隻腳踏在桃枝上,低頭就看到這讓他難以忘記一幕。


    他甚至怔愣在那,還有莫名奇妙的慌亂,心髒不受控製的劇烈跳動著。


    初寧見他一動不動,甚至還大膽無比,眼也不眨就盯著自己看。


    她連忙往後退了兩步。


    牆後又傳來一個聲音,比剛才的聲音顯得沉穩,勸道:“三弟,你再不下來,被爹爹知道,你又幾天不用下床了。爹爹肯定得打斷你的腿!”


    徐立安想要回頭跟兄長說話,餘光掃到小姑娘似乎是嚇到了,在連連後退,怕她喊出聲引來人。他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初寧緊張盯著他,覺得他眉眼有些熟悉,大腦快速轉動著。


    “姑娘,東西收拾好了,您進來歇歇吧。”


    汐楠的聲音從廊下傳來,不但把初寧再唬一跳,半個身子藏在樹邊的徐立安也嚇得不輕,就怕她喊丫鬟過來。


    他忙往後縮,袍角卻被樹枝勾著了,扯不動。


    汐楠那頭在拾階而下,徐立安急得低聲就朝初寧說:“你不許讓丫鬟過來!”他爹真會打死他的!


    危及的情況下,說出來的話就帶著幾分凶惡,像是在威嚇。


    初寧又往後退了一步,想要向汐楠那裏去,不想腳下一滑,險些要摔倒。她穩住身子,見到腳下踩了顆石子。


    “姑娘,您小心腳下啊。”汐楠見到小主子差點摔跤,又走快了兩步。


    初寧就聽到腿還沒收回去的人低低笑了一聲,嘲笑意味不要太明顯。


    初寧有些惱。


    ——有什麽好笑的。


    不是他,她會踩到石頭要摔倒嗎?


    她小臉漲得通紅,原本想要息事離開的打算也沒有了,就那麽站住要等自家丫鬟過來。


    這裏是她住的地方,爬牆的也不是她,為什麽她要受威脅。


    她又想起了早上被堂姐以遊湖的名義叫過去,結果是要自己搖槳,在邊上拿父親的事情來打擊恥笑她。


    她明明沒有犯錯,憑什麽要欺負她。就跟現在一樣,她也沒有犯錯,憑什麽威脅她!


    初寧覺得自己好委屈,又很生氣,抬頭看到威脅她的少年在拚命扯衣裳,動作慌亂。


    她看得眸光直閃。


    其實他才是該害怕的那個。


    從他的動作上看,他是害怕了。


    因為汐楠過來了?


    初寧想到他剛才還敢威嚇她,首回膽氣橫生,蹲下身拾起剛才踩到的石子,想也沒想抬手就朝他狠狠砸過去!


    大力到袖子都把簪子給刮歪了。


    正愁脫不了身的徐立安感覺到危險,定晴一看居然是顆石子直朝他麵門打來,嚇得連忙縮了腦袋,用力一扯終於脫了身。


    可脫身是脫身了,也失去了支撐和平衡,要不是眼明手快扒住牆頭,他就得摔下去!


    其實也是算摔下去了。


    不過是扒掛在牆上,降低了高度,後頭的兩位兄長急時伸手接住他,才幸免摔個腳朝天。


    初寧就聽到他落地時的哎喲一聲驚呼。


    汐楠終於來到她跟前,見她發怔看著牆外,也聽到有聲音:“姑娘怎麽了,外頭是誰人在喧嘩?”


    三兄弟小聲說話的聲音霎時消失了。初寧咽了咽唾沫,抬頭看到桃枝上還掛著小塊的衣裳碎布。


    她已大概猜測到爬牆少年的身份,當機立斷地說:“汐楠,我看樹上好像塊布,剛拿石頭沒砸下來,你拿了長杆子挑了下來。”


    汐楠聞言抬頭,果然看到有小塊碎布,應好轉身去找長杆子。


    初寧還留意著外頭的聲音,聽到他們的抽氣聲。


    他們也猜到自己的想法了。


    她要把這塊布留下來,汐楠要長杆子也會驚動院裏其它丫鬟婆子。到時她們能作證,即便是從男子的衣裳上撕下來的,也與她無關。


    最重要的是,這也算是一個威脅!


    剛才那被喊三弟的少年敢再來,她就能把這東西給徐三叔,告訴徐三叔有人爬暮思院的牆,還恐嚇她!


    初寧心裏頭的氣悶霎時不見了,還有幾分興奮。


    果然人要凶一點,別人就不敢欺負她。


    她倒要看他們要怎麽辦!


    要是再嚇唬她,她也有籌碼反嚇唬回去,這是不是就叫光腳不怕穿鞋的?


    初寧覺得好像形容得不太對,但也大差不差。她深吸一口氣,聽到牆外是離開的腳步聲,更加神采飛揚,眼裏都是笑。


    汐楠拿著杆子回來的時候,身邊果然還跟了一個粗使的婆子,那婆子幫著把布挑了下來,圍著疑惑地想哪裏來的這東西。


    三老爺的這個院子,一般不會有人靠近的,也不敢靠近才是。


    初寧明白見好就收,也不想節外生枝,隻叫汐楠先把這東西放好。汐楠奇怪看她一眼,這布不應該扔了?


    但她向來尊敬小主子的,姑娘怎麽說,她怎麽做就是。


    汐楠將布收好,心中還是有困惑的。回想剛才......姑娘好像朝樹上扔什麽東西,那塊布雖是半新不舊,但料子極好,不是下人能穿的。


    似乎牆外還有人說話來著。


    汐楠想得一凜,把收布的小盒子藏到了床底下。


    再從內室出來的時候,綠裳正幫著初寧淨手淨麵。


    說是幫,其實都是初寧自己在動手,也不要綠裳擰帕子,一切都做了。


    綠裳站在邊上,神色有些慌亂。


    初寧發現她的不安,朝她笑道:“我在家都是這樣的,你不要緊張。”


    “我們幫姑娘抹香膏就好。”


    汐楠知道綠裳在想什麽,是擔心做得不周到,要被怪責,笑吟吟把香膏往綠裳手裏一塞。


    綠裳果然鬆一口氣。


    初寧也明白汐楠的用意,朝她眨了眨眼,皎潔地笑。汐楠也跟著笑,心想,姑娘似乎一下子就長大了,知道她在安撫綠裳,也總算恢複了些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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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汐楠放寬心不少,給初寧手上抹允香膏,再慢慢按摩到吸收。


    綠裳學著她的手法,終於明白為什麽初寧的一雙手如此細滑。


    原來還有這麽一套保養的辦法。


    簡單的梳洗後,初寧躺倒在架子床裏。身在陌生的環境,原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的,結果一睜眼外頭太陽都快要下山了。


    她忙慌亂地起來梳妝,綠裳笑吟吟地說:“姑娘不要著急,老夫人那裏要再晚一些大家才到,少爺們也是這點才下學堂的。”


    聽到少爺二字,初寧的心猛然跳了跳,盡量讓自己語氣平和地說:“他們都會去給老夫人請安嗎?”


    “是的,姑娘一會就能見到。老夫人也吩咐了,讓少爺們都認認臉,省得自家妹妹都不認得,衝撞了就不好。”


    自家妹妹這四字用得甚是親昵。


    初寧心中卻是抗拒的,今天她拿石頭砸的就是其中一個吧。


    她抿抿唇笑,把心事藏得嚴嚴實實的。


    等到出門的時候,她發現徐硯正踏著斜暉而來,橘紅的夕陽照在他身上,像是給他鍍了層柔光。


    身如玉樹,豐神俊朗。


    像是畫中人走了出來。


    初寧要見徐家少爺們的緊張消去大半,朝他甜甜一笑,喊:“徐三叔。”


    徐硯見她有精神,也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她腦袋,順手就牽上她往前走。


    初寧感覺到被他掌心包裹的溫度,雖然有些不自在,但她爹爹平時也會這樣牽著她走路的。徐三叔把她當親近的小輩,真好。


    初寧心裏高興,小臉上一直帶著笑,柔柔地回答徐硯問歇得好不好,喜不喜院子的一類問題。


    兩人走到要拐向老夫人院子的時候,徐硯突然腳步一頓,說:“誰在那裏鬼鬼祟祟,出來!”


    跟在兩人身後的齊圳已經快步上前,腳步如風,從拐角處就拽出一個人。


    被發現的徐立安心裏哀嚎著要完蛋,硬著頭皮喊了聲:“三叔父。”眼晴忍不住朝初寧那裏瞥。


    ——這個看著嬌嬌柔柔的小丫頭,會耍心機,其實是個狠角色,一點也不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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