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鐸留手了,可其他黑衣人還是不罷休,提刀又圍了上來。“讓他們停下,不然我一箭射穿你的脖子!”永哥兒緊繃著弓弦,捏箭的手指微微有些發白。他是第一次把箭對著人,這個人還有可能是他的生父。“你是永哥兒?”魏震遠聲音沙啞,剛剛問了一句,很快就咳出了滿嘴的鮮血。“……”永哥兒沒有心軟,再次重申:“讓他們停下!”就他們說這兩句話的功夫,戰局中的程鐸又踹出來三人,絲毫不落下風。如果不是他收了手,這會兒已經殺出重圍了。魏震遠一看目的已經達到,於是一邊咳嗽,一邊揮了揮手。動手的十來個黑衣人仿佛得救一般,飛快地退後,同時把地上受傷的同伴扶了起來。程鐸也回到了永哥兒身邊,永哥兒趕緊把他擋在身後,握著弓箭的手也沒有放下。魏震遠皺了皺眉,似乎有點不滿。可是這樣方便他和永哥兒說話,因此他也沒說什麽,專注的打量著永哥兒的眉眼,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另一個人的影子。過了一會兒,他好像確認了什麽,心滿意足道:“永哥兒,我是你爹。”魏陵:“……”這會兒知道你是人家爹了?雖說想考驗程鐸,順便讓手下的將領心服口服,可小叔你有沒有考慮過,人家程鐸或許壓根兒不想走這條路呢?“哦,你怎麽知道你是我爹?”永哥兒這會兒都快氣壞了,這人一來就讓手下打他相公,還敢說是他爹?魏震遠不以為意:“魏陵說,你有個虎骨哨子?”“沒有!”永哥兒正想把哨子藏起來,又聽魏震遠道:“那哨子是我十六歲那年打的第一頭大家夥,我用它的骨頭親手打磨了一個哨子,你可以拿出來看看,那哨子隱蔽處,刻了個小小的‘魏’字。”“哈,說得跟真的一樣,說不定你就是騙我不識字。”永哥兒猶豫了一下,放低弓箭,扯下哨子遞給程鐸:“程哥,你幫我看看?”他其實已經信了,戴著虎骨哨子這麽多年,他怎麽可能不知道上麵有字。但他不認識,也不敢拿給別人看。至於他程哥,中間不是還有魏陵借哨子的事情嗎,他怕程哥想起來不高興,因此絕口不提。至於確認了要幹什麽,當然是把哨子還給渣爹,他還以為是他阿麽留給他的,結果竟然不是!“永哥兒,不要!”眼見程鐸確認了真偽,永哥兒抬手奪過,嫌棄地扔了過來,魏震遠急了,站起來飛身去接。可他身上有傷,抓住哨子的同時,竟然噴出一大口血,然後生生疼暈了過去。“小叔!”魏陵等人趕緊圍了上去。“小少爺,你這是何苦?將軍傷了內腑,軍醫都說無藥可救了……”一個黑衣人愁容滿麵地道。“程哥。”永哥兒不知所措,他就是想把哨子還給他,真沒想到他會不管不顧去接……程鐸也有點氣永哥兒這個親爹,他要是這樣死了,不是害永哥兒背上弑父的惡名嗎?不過眼見他這麽緊張一個哨子,程鐸覺得永哥兒他阿麽的故事,應該還有內情。“算了,把他抬進來吧。”不管怎麽樣,他先把人救活再說,這便宜嶽父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他們家!作者有話要說:第84章 好酒,再來一口!魏震遠不愧是當將軍的, 毅力驚人,隻暈了一小會兒,剛躺到窗邊臥榻上就又轉醒了過來:“……唔, 魏陵?永哥兒呢?”永哥兒:“……”若不是這人真吐了血, 他都懷疑對方是為了騙他們開門使的苦肉計了!不過就算是這樣, 他也沒有上前,反倒拉著他家程哥一起後退了半步,防備之意非常明顯。魏震遠側頭, 順著魏陵的視線看到了永哥兒,目露懇求:“永哥兒, 我有話想跟你說。”永哥兒不為所動,依舊站得老遠:“你想說什麽?”魏震遠給領頭的黑衣人使了個眼色,讓他帶著其他人出去,領頭的黑衣人看了程鐸一眼,有些猶豫:“將軍……”“沒事,去吧。”魏震遠擺了擺手,於是領頭的黑衣人帶著眾人魚貫而出,輪到孟極的時候,他看了留在室內的魏陵一眼,乖乖出去了。魏震遠掙紮了一下, 在魏陵的扶持下艱難地坐了起來,腹部有血跡洇洇滲出, 瞬間潤濕了外裳,在臥榻上留下一團暈開的血泊。魏震遠再次對著永哥兒招了招手:“永哥兒, 你過來。”永哥兒眼神複雜, 但還是沒動。魏震遠隻好道:“你阿麽當初留下了一件東西, 我想親自交給你。”他說著, 抖抖索索地從懷裏摸出個牛皮袋,拿出一封保存仔細,但也已經老舊泛黃的信封來。永哥兒還以為是他阿麽留下的信,啞聲道:“上麵寫了什麽?”魏震遠不答,見永哥兒始終不肯過來,隻好伸手把信封遞給了魏陵。魏陵接過信,轉身幾步放到永哥兒手上,然後鄭重道:“永哥兒,小叔是有苦衷的,你如果要怪,就怪我們大房好了。”程鐸:“……”這家夥還真是永哥兒的哥哥!永哥兒迫不及待地打開信封,發現裏麵並不是自己以為的信,而是一張四四方方,線條複雜的圖形。“程哥,你看。”永哥兒盯著看了一會兒,越看越覺得眼熟,於是拿給程鐸一起參詳。“這是一張藏寶圖。”魏震遠眼神也跟著瞄向程鐸,想看看他有什麽反應。“傳聞前朝有個胡公,家財萬貫,富可敵國,並且在他去世的時候,帶著大筆財寶和妻妾一起去了地下。”“世上一直流傳著胡公的藏寶圖,後來有張藏寶圖輾轉到關外,卻被一個名不經傳的小賊盜走。他帶著藏寶圖逃進圖勒城,後被戎人的好幾股勢力一起堵在了城內,戎人為了找到藏寶圖,在圖勒城肆意屠殺,導致許多小部落滅族,其中就包括你阿麽所在的烏赫族。”“那我阿麽……”“你阿麽因為貌美,戎人留了他一命,還用繈褓中的你威脅他去伺候當時的於渾部首領。但你阿麽也不是好欺負的,他在酒裏下了藥,一刀結果了對方,還盜走了他剛剛到手的藏寶圖。”魏震遠想起當年那個精明狡詐的外族哥兒,表情有些驕傲,又有些失落:“不管你信不信,那時我是想娶你阿麽的,可是我回到西陵大營後又發生了很多事,導致我不得不離開……”他那時還是個毛頭小子,第一次去關外見識,就遇到了把他耍得團團轉的靳提。他那時恨不得抓到對方打一頓,然後把自己被騙的銀子拿回來,誰知道一來二去的,他就下不去手了。後來意外滾到一處,他雖然懊悔,可跟心愛的人肌膚相親的美好是無法言喻的,他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激動又歡喜的心情。“什麽事比我阿麽還重要,你就是不想負責任!”據他的說法,屠城的時候自己都出生了,什麽事能耽擱一年之久?這事魏陵最有發言權,他有些羞愧的道:“不是的,永哥兒,其實是我爹…也就是你大伯,他,他故意拖延。當時的西陵大營各方爭鬥非常厲害,娶個外族哥兒對魏家來說有害無利,而且他有些誤會你阿麽……你知道的,烏赫族在外的名聲都不太好。”“後來發生大戰,二叔、三叔、四叔接連戰死,我爹也受了不小的傷,隻能讓小叔扶靈回京。但他走時千叮嚀萬囑咐,讓我爹去接你阿麽,還往關外送了信……可惜,我爹並沒有照做。你阿麽出事後找來,他甚至沒去見他一麵,隻派心腹把人打發走了。”那心腹是魏家的人,聞弦知音,怕他再來糾纏,直接告訴小嬸小叔回京成親了。“永哥兒,你別怪小叔,他知道真相後跟我爹大吵了一架,兄弟幾乎決裂,直到他臨死前小叔才肯說了句算了。”那時的場景他看著好笑又心酸,他爹拉不下麵子認錯,可是雙眼望著小叔又不肯閉眼。小叔呢,他放不下自己不知在何處的愛人,另一邊又是自己的親大哥……他爹其實早就後悔了,私底下讓他找到小嬸了,一定要跟他道歉。他真的不知道小嬸生下了小叔的孩子,那心腹回來稟告也沒說,因為小嬸是一個人去的。後來小叔在圖勒城問了很多人,才逐漸拚湊出了當年的真相。他在他們住過的院子樹下挖出了那張藏寶圖,可是小嬸卻因為這張藏寶圖的緣故,連麵都不敢露,他小叔當然也找不到人。程鐸&永哥兒:“……”“可惜,這張藏寶圖是一式兩份的,靳提留下的這份是地陵內部的地圖,具體哪座山我翻遍古籍,直到現在都還沒參透。”魏震遠說起這個不無遺憾,靳提把這個留給他,應該是想讓他找到留給他們的哥兒,可惜他沒用,捏在手裏十八年也隻是廢紙一張。程鐸&永哥兒:“……”兩人麵麵相覷,表情都有些糾結。魏震遠沒注意到他們奇怪的臉色,繼續交代道:“永哥兒,我去了之後,是想把魏家軍交給你和你大哥的。你是哥兒,可能壓不住人,但是程鐸可以代為出麵。治軍以實力說話,希望你不要怪爹。”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永哥兒也沒有理由仇恨親爹了,隻得結結巴巴地拒絕道:“我,我不要什麽魏家軍……”他邊說邊抬頭望著程鐸,見他一臉讚同,頓時高興起來。魏震遠歎了口氣:“永哥兒,大將軍何昆泰很可能已經投靠了戎人,若是他睜隻眼閉隻眼,任由戎人入關劫掠,這西都很快就要亂起來了。”魏陵一臉震驚:“什麽,大將軍也……不是隻有元奎嗎?”魏震遠搖了搖頭:“元奎沒那麽大本事,能在我們魏家軍內部安插奸細。”若不是有內奸裏應外合,他們怎麽可能敗得這麽快……“所以你不讓我回營報信,反倒把剩餘殘部藏起來,讓人以為我們魏家軍全軍覆沒了?”魏震遠點點頭,其實從孟極拿回通敵賣國的名冊開始,何昆泰就表現地非常奇怪,還幾次三番阻止他繼續查下去。他那時就該想到的,為什麽何昆泰那麽執著於要看到賬冊,他根本就是找理由拖延而已!魏震遠交代完一切,似乎強撐著的那口氣已經耗完了,虛弱地靠回床上:“永哥兒,你老實告訴我,你阿麽是不是…已經……”永哥兒沉默地點了點頭:“嗯,他得了重病,在我三歲的時候就沒了。”魏震遠早已經猜到,但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我們…竟然生死相隔…十六年了嗎?”希望靳提他走得慢點,等等自己。“永哥兒,你肯原諒我了嗎?”魏震遠眼神轉黯:“爹真的很想跟你阿麽葬在一處,我想親自去跟他解釋……”親爹可憐兮兮的,又一次吐了血,永哥兒都要哭了,正要點頭,程鐸卻阻止了他:“等等,若是我把你治好,再幫你殺了那什麽大將軍,你有沒有把握掌控西都大營?”“你能治好小叔?等等,你看都沒看就說能治好,開什麽玩笑?!”魏陵不知該喜該怒,可但凡有一線希望,他都不想放棄,因此斥責完,又滿是希望地看著程鐸。永哥兒也一樣,他親爹好像也挺可憐的,他也不是那麽想讓他死了……程鐸摸了摸他的頭:“死馬當活馬醫吧,行不行我也不敢保證。”魏陵:“……”程鐸說是這麽說,卻轉身回房,從空間裏拿出了不少好東西。他正要吩咐魏陵叫人去燒點熱水,看著永哥兒,又改變了主意:“永哥兒,你去廚房,多燒點熱水。”永哥兒不疑有他,立馬點頭:“好。”話落匆匆跑出去了。程鐸拿出吊瓶,先給魏震遠掛上,他失血這麽多,肯定是要補液,可惜他沒辦法輸血……還是那句話,死馬當活馬醫吧。魏陵眼睜睜地看著程鐸往他小叔身上紮針頭,又給他一個奇怪的瓶子,讓他高高舉著。“這,這是什麽?”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往人身上注水的,這真的是救命,不是想提前弄死他小叔?程鐸看了他一眼:“放心,我和永哥兒還想過安穩日子呢。”又看著魏震遠:“你若是想補償永哥兒,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死。不然你就算見到了永哥兒他阿麽,你要怎麽告訴他,自己一天沒照顧過永哥兒?”“!!!”這哥婿還能不能要了!不過程鐸說得對,他死了,就要給永哥兒留下一個爛攤子,永哥兒可是他和靳提唯一的血脈,他不能死!程鐸滿意了:“很好,接下來無論我做什麽,你都不能暈過去。”他拿出一柄外傷專用的手術刀消毒,這是程釗的小藥箱裏的,他們末世的人,準備這些外傷用的東西非常常見,必要的時候甚至要把自己的肉削去。程鐸怕感染,用白酒非常細致地把刀淋了一遍,魏震遠聞著空氣中濃重的酒精味,突然來了精神:“你用的什麽酒,給我也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