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離憂抬眸,不小心撞進他的眼神,極深的眷戀與不舍,就像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卻被主人深深壓抑在情緒的牢籠中。薑離憂忽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他受不了寧望這種眼神,很想上去抱一抱他,但寧望卻避開他的擁抱,再次催促他快點離開。薑離憂怔然一下,慢慢轉身,向著校門口挪去。走在路上,他看見樹林中小教堂的尖塔,像一根針尖挑起了墜落的雞蛋黃一樣的夕陽,天空逐漸暗淡,最後一絲殘陽的血光也被黑暗吞噬。他還差幾十步的距離就要走到校門口了,但此時此刻,太陽已經徹底沉入小教堂後方,黑暗如同夜幕般籠罩了校園。他的手腕忽然被人牢牢抓住,寧望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身後,表情隱忍。“來不及了……天已經黑了,你跟我來。”寧望把他帶到了銀秋私立的宿舍樓前。這個地方薑離憂還從來沒有來過,門上隻有破舊的封條和落灰的門鎖,小路兩側的草坪雜草叢生,像吃了人的油脂一樣生長得十分旺盛,晚風吹拂,像一群纖細的手臂在夜色中搖擺。寧望撕下封條,踹開門鎖,一陣塵土飛揚。薑離憂的手腕被拽得很緊,幾乎是身不由己地一路被他帶著,來到二樓走廊盡頭的某個房間。房間的門鎖是好的,但是燈早就壞了,寧望從桌子底下給他翻出一盞煤油燈。“我可以去別的房間嗎?”薑離憂低聲問,“說不定別的房間燈是好的。”寧望背對著他,遮住桌上的煤油燈,手指在燈芯上微微一撚,火焰自動冒了出來:“這和燈泡沒關係……學校沒電。”不知道他搗鼓了什麽,冒出來的火焰居然是帶一點幽藍色。轉身,他看見薑離憂若有所思地摩挲著手腕,他之前抓的時候沒注意力道,玉白手腕上赫然浮現出五道清晰的指印,並且隨著時間流逝,還有著越發變深的趨勢。“……對不起。”寧望語氣懊惱。他將薑離憂拉到了床上,雖然這個地方到處都是灰塵,但不知為什麽,床單倒是很幹淨。薑離憂坐在床上:“寧望,為什麽這麽晚了,我們還要呆在學校?”寧望在他身前半跪下來,輕輕舔舐著他的皮膚。寧望體溫很高,但他舌尖的溫度卻好冰,舔上來的一瞬間,薑離憂甚至不受控製地微微戰栗。手腕上泛紅的指印感受到類似螞蟻爬過的酥癢:“別舔了……”薑離憂忍不住想抽回手來,但寧望捉住他的力道卻牢固得掙不開,從手腕、手背、到手指,薑離憂指尖都被吮吻得通紅。寧望抬眸看著他,眼眸好像無盡深海,就要將人溺亡。等他放開過後,手腕上的疼痛果然好了很多,連輕微的刺痛也消失不見。寧望道:“哥哥,我現在有事出去,你呆在這裏,乖乖的,好嗎?”薑離憂忍不住抓住他的衣角:“你要去哪裏?”剛想說我要跟你一起去,但轉念一想,跟著寧望一起不利於他展開探索,也就作罷。寧望輕輕歎息一聲:“哥哥,你相信我嗎?”薑離憂有點心虛,這不信任不信任的問題……他就是單純想從寧望身上多撬點線索出來。畢竟現在這個狀況實在有點詭異。“我要離開一小段時間,哥哥,這是迫不得己,我必須……總之,傍晚可能會有人敲門,無論誰敲門,就算門外響起的是我的聲音,你也不要回應它,好嗎?”“如非必要,不要照鏡子,夜晚的鏡子裏會出現一些不好的東西,但如果遇見很拿不準的情況,鏡子也能變成幫助你判斷情況的工具。”“什麽不好的東西?”薑離憂故意引導他多說。寧望沉吟片刻:“比如你在衛生間裏遇見的那些。”“你不是說我眼花看錯了嗎?”他等著看寧望如何回應,但寧望的回應就是,掠過這個話題,走到了桌邊。他提起桌上的燈,放在薑離憂腳邊:“把燈放在你休息的地方,別讓它熄滅。”“不要害怕,我不會讓你有事。”“我很快就回來。”他俯身親下來,薑離憂嚐到了一個帶有血腥氣的吻。窗外,夜晚的風刮過高樓,好似一陣嗚嗚的幽咽。第33章 寧望離開後, 薑離憂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竟然感到了一陣困意。在現在就找線索還是先睡一會兒中遲疑片刻,在鹹魚的本能驅使下躺了下去。或許對寧望來說, 那一場獨奏會已經是不知道多久以前的事了, 但對薑離憂來說卻是今天剛發生過的事。真是漫長的一天。他打了個哈欠, 躺在柔軟的棉被上, 即便房間裏一股封閉的灰塵味也不影響他很快睡熟。不知道睡了多久,薑離憂被一陣涼意驚醒。他摸出枕頭下麵的手機想看看時間, 卻不小心點開了攝像頭功能。拍過照的人都懂, 攝像頭會自覺聚焦出人臉, 用一個小方框圈起來。薑離憂仰躺在床上的姿勢,攝像頭正對著黑暗中的天花板, 屏幕上一瞬間彈出無數個方框。薑離憂:“……”寧望,這就是你小子說的絕對安全啊?這些怪東西不知道在黑暗中盯了他多久,薑離憂坐起身來, 用腳邊的煤油燈照了照天花板, 空無一物。應該是這盞燈的緣故, 它們不敢接近。知道它們暫時構不成危險, 薑離憂便將之拋在腦後, 在寢室中翻找起來, 希望能找出一點有用的線索。兩隻臉盆,幾本教材, 一隻眼冒綠光的肥老鼠,破爛的t恤, 落灰的日曆。除了日曆外, 能提供信息的幾乎沒有。薑離憂翻了翻, 發現這是一本2032年的日曆。他在這本書中生活的時代在2022年, 也就是說,現在已經是舉辦那場秋季晚會的十年後。1028一言不合讓他橫跨兩個時空,難怪精力消耗那麽大。日曆上,11月29號的日子被特別圈起。薑離憂記得這個日子,也正是秋季晚會那天。現在一切的矛頭都指向了那場秋季晚會,薑離憂想要找出真相,就必須知道那場晚會之後發生了什麽。想想有些感慨,這本來是一本主角攻受在配角攻二和炮灰的助力下,日久生情,共渡難關的校園靈異耽美文,雖然現在變成這個樣子也算回歸正軌……但是劇情方麵,和原著不能說一模一樣,隻能說毫不相幹。薑離憂剛放下日曆,身後的門忽然被篤篤敲響。寧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薑離憂,我回來了,開下門。”薑離憂以為它能有多聰明,就這就這?把寧望的叮囑放一邊先不談,首先,一個合格的假扮鬼應該摸清楚自己假扮對象的底細,比如寧望就從來不會用這麽嚴肅的語氣喊他大名。寧望是黏糊糊的“哥哥~”或者壞心眼的“嫂子”,再不濟也是甜甜蜜蜜的“憂哥”。喊他薑離憂,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大家還不熟,彼此都有點拘謹。想起以前,薑離憂忽然記起來,寧望其實是很怕黑的。但是剛才他牽著自己的手走過漆黑校園,沒有一絲的顫抖。也不知道經曆了什麽,成長成現在的模樣。“外麵好冷,我好怕……”門外的“寧望”還在絮絮叨叨,薑離憂不理它,思考著還能從哪裏離開寢室。他打算去發生火災的戲劇院看一看,那裏應該有關鍵線索。門外的聲音沒得到回應,沉默了片刻,幽幽道:“其實你醒著對不對?”陰冷的怪笑從貼著地底的門縫傳來:“我看見你的腳了~”薑離憂看中了連通窗戶的陽台,他可以順著陽台爬到隔壁寢室,以二樓的高度,直接跳下去也不會有危險。他一邊敷衍著,一邊打開窗戶:“你說你是寧望?那你說說,我和你第一次接吻是在哪裏?”外麵的“寧望”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一下子給整不會了。“我的生日是哪天?我喜歡百事可樂還是可口可樂?鹹豆花還是甜豆花?我出門一般最先踏哪隻腳?”他半隻腳已經踏了出去,一手扶著窗框,一手護著煤油燈,分出一縷心神漫不經心地開著嘲諷,“這些都不知道,你是假的寧望吧?”對方沉默更久,終於爆發,可怖又瘋狂的砸門聲從門外傳來:“薑離憂!你給我出來!!”薑離憂撇了撇嘴,對他這麽大恨意,這隻鬼該不會是荀念吧?等到它破門而入的那一刻,薑離憂已經離開了210寢室,順著水管從二樓來到一樓。回頭的時候,能看見原本210寢室窗口有一道恐怖的焦黑人影,怨毒而陰冷地看著他,赫然就是之前在衛生間裏碰見的那一隻。一看就不是什麽善茬,為避免被它纏上浪費時間,薑離憂腳步都加快了些。本打算徑直去戲劇院的他,卻在路過教學樓時,被某一間亮燈的教室所吸引。教室裏人頭攢動,歡聲笑語,很是熱鬧。薑離憂湊近去看,哪裏有什麽學生,教室裏麵是一麵立著的鏡子,一群焦屍在火焰中亂舞。在發現薑離憂的一瞬間,那些焦屍齊刷刷扭過頭來,貪婪又凶狠地瞪著他:“我聞到了活人的氣息……”“是薑離憂,薑離憂回來了!”“薑離憂,你回來看我們了嗎?太好了,太好了,快來加入我們一起玩呀!”鏡麵一陣波動,它們竟然從鏡子裏掙脫出來,爭先恐後地向他爬來。焦炭似的皮膚輕易就被碰得脫落,露出底下猩紅腐爛的肉來。焦屍們手拉著手,麵露幸福而詭異的微笑,合唱起來:“今天是特殊的節日,我們共聚一堂,歡度晚宴……”一股刺鼻的焦臭也隨之傳來,熏得薑離憂捂住了鼻子,心中有點後悔,這氣味真遭罪,他就不該好奇這一趟。轉身想離開,但下樓梯的時候,腳下的台階忽然消失了一格,薑離憂沒注意到,直接骨碌碌滾了下去,摔得屁股疼。屁股疼不要緊,手上的燈也熄滅了,眼前一片漆黑。薑離憂暈乎乎地站起來,不小心又看見了那麵鏡子。這麽黑的地方,鏡子卻亮堂得要命,比起用肉眼看見,更像是某種直接投射在腦海裏的映像。鏡子裏一片火光……那是著火的戲劇院,瘋狂的火焰舔舐著鮮紅的幕布和座椅,燃燒的人影在慘叫,渾身帶著火光奔跑,四處都是倒塌的房梁和音響。“門!門打不開了!”“快阻止荀念那個瘋子!”“啊啊啊,誰來救我!”薑離憂反應過來,這是十年前的舞台,荀念站在舞台中央,臉上帶著一股瘋狂到盡頭的詭異冷靜,自顧自地拉著小提琴。他的七竅都開始流血,發出似哭似笑的滲人嚎叫,被燒盡的火光中,一雙怨毒的眼睛穿越時空牢牢盯住他:“薑離憂,我詛咒你不得好死!”“不論過去多少年,你都要回到這裏,和我們一起墮入地獄!!”四周的火光逼近過來,嗆鼻的煙味如臨實境,灼熱的溫度惡狠狠地舔舐皮膚,似乎有些缺氧了,薑離憂眼前的視線都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