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壯丁吃完了飯,一個個的朝這邊營地跪拜了下去,他們不知道營地裏的是誰,但能有白米飯吃的,定是個貴人,沒有驅趕他們還能吃口飽食,當真是千恩萬謝。


    有了這一頓飽的,他們可以捱到回鄉的路。


    人走遠了,一旁的任婆子歎了口氣說道:“這樣子與當年鬧災荒時還要慘。”


    天災人禍,都不是好事兒。


    夜裏,營地裏很安靜,任家人也睡得沉,五更天的時候,府衛們起火做飯,任家人也紛紛起了床。


    天不亮,車隊就出發了。


    傍晚時分大概能入安城了。


    從安城到水鄉村去也不遠了,隻是家裏沒有收拾,又是老老小小的,一家人決定在安城先住宿一晚,第二日養足了精神再出門。


    隻是令宋九幾人沒有想到的是,多年未歸的安城竟然變了大樣。


    先前在首府陽城看到的那還算是繁華的,可到了安城,卻是淒涼無比,街道兩邊鋪麵緊閉,街頭行人三三兩兩的也多是婦人挑著擔子在行走,一個個麵露菜色,身姿消瘦。


    “這比鬧旱災那幾年還要慘,這街上怎麽成這樣了?”


    馬車進城的時候,任婆子挑開簾子看到這一切,驚聲開口。


    沈秋梅和楊冬花也都往外看,記憶裏的繁華街頭已經不在,看到的就像一座死城一樣。


    沒有男丁在,婦人也可以活下去才是,怎麽樣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想想府城,不也是婦人在行商挑擔。


    一路走過去,終於在街市中間尋到一處門庭冷清的客棧,這兒以前可是出了名的客人多。


    任家人本可以往前頭去找到晉王妃留給宋九的宅子,宋九建議不要暴露身份,免得節外生枝,這才在客棧住下來。


    然而一進客棧,裏頭空空蕩蕩,跑腿的也是婦人,卻是沒有什麽喜色,看到客人來了,雖然笑顏相迎,可是看得出來她們很疲憊,這客棧生意顯然是不好做了,是在勉強維持著呢。


    宋九一家人包下了整個三樓,事實上一樓通鋪和二樓普通客房也無人居住,基本算是整間客棧隻住下了他們一家人。


    但是任家人中有男丁,還是年輕力壯的那種,卻是讓這客棧裏的掌櫃和跑腿皆是精神一振。


    那跑腿的婦人將人迎進大廳後,便沒有忍住,問道:“聽府城傳來消息,家裏的男人可以平安歸來,不再有人抓他們去礦場,瞧著各位可是從府城來的?”


    任平對上那婦人希望的眼神,終是看不下去,點了頭,他身後還有兩個年輕力壯的兒子,這不就是證據麽。


    那婦人激動的落下了眼淚,“我夫君要回來了,他一定還活著的。”


    隨著這婦人的話,其他人也都落下了眼淚。


    宋九一行人不知道的是,安城隔著礦場近,最先受到迫害的正是安城的百姓,所以即使那些礦場逃走的男丁還有活路,她們的家人卻未必有活路。


    好幾年的事了,死了多少人,礦場裏埋了多少白骨,有多少親人正在思念著他們。


    這些話無人敢說,也無人挑破。


    婦人抹了一把眼淚,歡喜的帶著任家人上三樓。


    便是客棧裏也隻有清茶淡飯,還將米缸裏最後的白米飯送了上來。


    任家人也是莊戶出身,知道安城百姓的困苦,客棧裏送什麽吃的,他們便吃什麽,隻要填飽肚子就成。


    以前旱災時,晉王妃帶來了手藝師傅,盤活了安城的經濟,讓安城成了手工藝發達的地區,也成了往來走商的進貨渠道,可惜了。


    如今的安城哪還有走商敢來,便是整個澧州都無人敢來做生意了吧。


    沒有走商,手藝品就無法銷往外地,百姓學到了手藝也就沒了用處。


    吃完飯後,大房夫妻二人想要去街頭走一走,先前大哥任廣田開的木器行不知道還在麽?


    於是大嫂將齊哥兒交給了宋九。


    大房夫妻二人出門沒一會,二房夫妻二人也要出門,楊冬花每年給家裏人寄些銀錢,一直鼓勵著哥哥嫂子做生意,一家人早早的離開了楊家村,或許安城能打聽到家裏人的情況。


    宋九帶著四個孩子陪在公婆身邊,宋九看出公公任平回到安城後的不安,整個家裏,也隻有她公公對安城的感情是不一樣的,尤其知道他們回鄉祭祖後就要回京城去,她公公心頭難受著。


    這邊大房夫妻上了街,沈秋梅想到了妹妹沈秋燕的雜貨鋪子,有心跟丈夫一同去看一眼,畢竟家裏人的情況都不知,兄長和父親恐怕也被抓去礦場了吧。


    沈秋梅一想到這個可能,就恨不得趕緊找到妹妹問問情況。


    哪知大房夫妻二人來到城街頭,看到了趙家的鋪子,就見鋪門緊閉,根本無人開張。


    趙家鋪子後是宅院,妹妹一家定是住在這兒的。


    沈秋梅想要上前喊門,哪知街頭突然來了一夥婦人,一個個的吵吵鬧鬧的往這邊氣衝衝的趕來,有的婦人手裏拿著菜刀,有的婦人手裏拿著鋤頭,一副要與人幹架的樣子。


    沈秋梅還在猜測著這些婦人要去哪兒,就見這夥人來到了趙家鋪子前,拍打著鋪門,大聲嚷嚷著:“趙家小娘子,趕緊滾出來,你男人在那礦場做了管事,將我男人折磨成什麽樣了。”


    “惡有惡報,如今賢王歸鄉,我家男人回來了,啥都告訴我了。”


    不止這個婦人這麽說,其他幾個婦人也是這麽說來著。


    沈秋梅本要上前被丈夫任廣田拉住了,“且聽聽,瞧著是遇事兒了,咱們不能這個時候上前去認親。”


    沈秋梅臉色不好看,小聲問道:“夫君,你說趙大寶去礦場做了走狗管事,禍害了街坊?”


    任廣田也有此猜測,若真是這樣,那趙家人可就完蛋了,礦場裏做的事,鬧到了外頭,趙家人不得引起民憤不可。


    鋪門都要被拍爛了,後頭宅院也沒有動靜,或許也不敢有動靜。


    就這麽鬧了許久,瞧著天都黑了,這些婦人隻得先回去,左右同住一條街的,還怕找不到人麽?


    這些婦人一走,鋪前安靜下來,鋪子的門被砸出幾個孔,露出裏頭的架子上陳列的雜貨。


    可見這些男丁們沒有回來時,趙家鋪子也是在開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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