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衛退下了。


    宋九勸著丈夫先休息,跑了一天的路,天也黑了,人也乏了,接下來就入京城了,到時候還要應付周旋,難得能睡個安穩覺呢。


    在宋九的勸說著,任榮長隻得聽了話。


    驛站差吏送來了熱水,夫妻二人泡了個舒服的澡。


    住上房處處照料得周到,熱水也是應有盡有,可是這一切的待遇都是屬於三品以上官員的,然而他們這些人卻如三品大官一樣在此地享受,真諷刺。


    宋九洗好後身子一沾床就睡著了。


    騎了一個月的馬,雙腿之間早已經磨出了厚厚的繭子,握著韁繩的手也變得粗糙無比。


    宋九睡著了,她家傻夫君卻有些睡不著,悄悄地握著宋九的手,給她摸藥,一路上就是因為傻夫君的這一舉動,宋九騎馬沒有喊過累和痛,跟著三個男人沒有落後半點,也是任榮長最欣賞媳婦的地方。


    抹完藥抱著媳婦準備入睡,門口傳來敲門聲,陳佑連忙去開門,陳佐悄悄地進來。


    門簾外,兩府衛小聲說著:“快快叫醒夫人,那個家夥要倒黴了,也不知誰發現他就是從慶陽府來的,這會兒底下通鋪有幾人已經出門告狀去了。”


    聲音不大,但是任榮長根本沒有睡著,他看了看懷裏的媳婦,想要悄悄地從床上起來,哪能想明明睡沉了的宋九此刻卻驚醒般的睜開了眼睛。


    許是府衛的敲門聲以及說話聲驚醒了宋九,宋九雖然困倦,卻還是強行起身,朝門簾外交代道:“陳佐,你再去盯著,看他們將那人帶到何處了。”


    陳佐先一步去了,宋九夫妻二人也下了床。


    隻是當宋九想要出門一探究竟時,任榮長卻將媳婦攔下了,“我去,若是那些稅使敢動手,我就弄死他們。”


    宋九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道:“那就去郊外,找個沒人的地方……”


    任榮長察覺媳婦竟然不阻止他了,心頭舒暢了,立即點頭,這就從牆上拿下長劍,從窗戶邊跳出去了。


    屋裏,陳佑守著門口,宋九再無心睡意,在茶幾前坐下,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看著平靜的驛站,背地裏卻是血雨腥風。


    驛站一樓的大通鋪,今個兒藏饅頭的中年男子還在睡夢中,卻不知他放饅頭的包袱被人翻看,裏頭一張慶陽府知州入京辦事的文書被人看了去。


    而這些人發現端倪的,立即出門去了。


    沒多會兒,今個兒來的那兩位囂張稅使帶著隨從突然趕到,通鋪的大門被人一腳踢開,幾人蜂擁而至,一把將睡夢中的男子拖了出來。


    旁邊通鋪上不管睡沒睡著的人,一個個都閉著眼睛不敢吱聲半句。


    凡是睡在大通鋪上的,都是辦事的小卒,或有九品小官的,也不敢造次,畢竟這處驛站就隔著京城。


    在地方上,九品芝麻官也是個官,到了京城,路上隨便遇上一個的官階都比他們大,九品小官上不得台麵。


    人就這麽大庭廣眾之下被帶走,無人“察覺”,中年男子知道自己的身份被發覺,大喊一聲冤,“還我彭原縣三萬百姓的清白,還我慶陽府太平。”


    沒人應答,甚至那稅使覺得他叫得太吵,隨手一塊破布塞到了他的嘴裏,人就被帶走了。


    屋裏終於沒了聲音,有人從褥子裏伸出腦袋,滿頭大汗的看向大門,有人已經嚇得尿了褲子,可見這稅使的威懾比官員還令人懼怕。


    都說不怕得罪君子,怕是的得罪小人,大概就是今個兒這樣的。


    任榮長和府衛陳佐就這樣看著他們將中年男子帶走,那囂張的樣子,氣得兩人咬牙切齒。


    這些稅使大概是為了平眾憤,人帶到了院裏方大聲說道:“此人正是慶陽府逃犯,我等抓住逃犯送去官衙,由京兆府尹來定奪。”


    說的冠冕堂皇,又怎麽可能將人送去京兆府呢,真到了天子腳下見了府尹,這個人的冤情也就得以沉冤昭雪。


    沒人信,但話卻說得好聽,因為這句話,驛站裏有良心的差吏想要攔的也不敢上前攔了。


    隻是當這中年男子被帶走後,有差吏看不下去的,喃喃自語道:“這位可是彭原縣七品知縣,竟然被這些人帶走,天下還有公平可言?”


    宦官既無官階,卻敢抓住七品知縣像拖著一頭狗似的將人拖出去,這世態顛倒,黑白不分,不僅寒了天下士子的心,也寒了百姓的心。


    任榮長和陳佐兩人跟出去的時候,真沒有想到這些稅使帶著中年男子才走出驛站半裏路,直接一刀結果了他,任榮長兩人根本來不及近身,人就沒了。


    殺人的地方還是官道,可見他們膽大包天,殺了朝中命官半點不懼。


    任榮長沒了媳婦在身邊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脾氣,也顧不上這兒就是官道,隔著驛站也才半裏路不到,立即現身,腰間長劍脫手,長劍揮出,直接砍下其中一名稅使的頭顱。


    陳佐的身手也不落後,隨即跟上,也順手砍下另一名稅使的頭顱,一切來得太快,跟在兩稅使身邊的隨從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家大人已經身首異處,血灑了一地。


    隨從大驚,紛紛逃竄。


    任榮長卻沒有急著追,而是蹲身察看中年男子的氣息,然而已經死了,任榮長臉色極為難看,心頭那一把怒火立即轉向這些隨從。


    這些隨從一路被兩人追殺,有一人眼看著就要跑到驛站門前了,朝著驛站裏大喊:“快來人,救命啊。”


    驛站裏他們先前的舉動吵醒的人正不知什麽原因,就這麽遠遠地看到那個呼救的隨從突然倒地,一個黑影出現在他背後,隻見黑衣人漫不經心的拔出帶血的長劍,冷眸朝驛站裏看來,驛站裏的眾人立即背過頭去。


    有差吏更是二話不說上前將驛站的大門給關上了,當作一切都沒有看到,也沒有發生,這種奇怪的默契在整個驛站裏漫延。


    驚醒的眾人也立即各自回屋,皆是閉嘴不談。


    任榮長帶著府衛滅了口,倒也將這些人收了屍,除了官道上的血腥,不曾留下證據。


    至於那中年男子,任榮長選了一處高地,朝著京城的方向葬在了坡上,下葬時整理其遺容,倒是從對方的懷裏摸出一張狀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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