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想去探探寅哥哥是否來了,卻不差分毫地看到二娘倒在他懷中,一時間愣在原地。不會的......我相信寅哥哥。我展開笑顏,二娘沒傷著吧,不然爹爹怪罪了。


    沒有啊,多虧了你的得意郎君。沙煙撫過額前的碎發,嫵媚地看了何寅一眼。


    沒傷著就好。我牽過寅哥哥的衣袖,說,爹爹有事找你呢。二娘,我們失陪了。


    沙煙看著遠去的兩人,微微地笑,哥,就算你不記得我,也要記得曾經引誘過你的沙煙啊。她轉身,然後餘光瞥到寧夫人的身影。怔了一怔後,沙煙不顧形象地吐了吐紅舌,躺回軟榻,心中喃念,紅顏禍水啊紅顏禍水。


    我看著亭裏的人影,心中猶豫。倒是沙煙先開口了,去郊外轉轉?


    那是一座我童年經常流連的山坡,時刻充滿了旺盛的生命力,可以使我忘記父親的期望與嚴厲。


    沙煙似是很開心,快步到樹下,然後轉身注視我,問,你就沒有想起什麽嗎?


    我愕然。


    忘了?沙煙屈腿坐下,仰頭望天上結伴的鳥兒,說,我十歲左右時,從思淮樓出逃,渾身是傷,並且舉目無親,前途渺茫。你那時梳了兩隻髮髻,一身蔥綠,執意過來與我玩耍。那一天我非常快樂。一見著你額上的淺疤,我就知道,那定是我砸到的。


    我撫過額上微微的凹凸,不復記憶。


    沙煙側頭看我,你來找我是為了你母親被禁足的事吧。


    恩,我忙點頭。


    可是你要知道,我與你娘的利益從根本上就有衝突。她在你爹麵前道是非,我反將她一軍,有何不可?沙煙彎起嘴角,見我無語以對,又道,寧府一時是不能平靜的,抱歉。


    為什麽要嫁給父親?我遲疑了片刻,終是問了。


    第一,我與寧府牽扯太深,舍不下它;第二,我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要識時務;第三,我對我喜歡的人生氣,不想原諒;第四,我老是任性,一時興起;第五,......原因應該足夠了吧。


    我看著沙煙的表情,心中複雜。我願並慶幸自己是無知單純的千金。


    沙煙看我表情凝重,輕笑著撫摸我的眼。放心吧,隻要無風,我是不起浪的。


    我隨著沙煙躺下。白雲悠悠,不染風塵,間或有成群的候鳥飛過,仿佛是另一個世界。我緩緩開口,我很喜歡寅哥哥,也知道他很喜歡我。隻是也許我太過敏感,我有時會在他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矛盾與憤恨。二娘,是我看錯了吧?


    沙煙閉著眼,似是睡去了。


    我輕輕嘆口氣,也閉上了眼,聽著些微的風聲,不再言語。


    正文 11


    深夜的丞相府一片寂靜,偶爾有家丁提著燈籠走過。


    黑衣人打開帳房,身形一隱而入,熟練地從架子上取下帳本,點起一支蠟燭小心翻開。


    不知何少爺夜闖丞相府有何貴幹。身後冷不防傳來女子的聲音,夾雜著淡淡的香氣。


    沙煙。


    身著一襲水色盈紗,沙煙悄無聲息地站在何寅眼前,鬼魅一般。她俯身吹熄燭火,輕嘲,何少爺這做賊的功夫可不怎麽樣。


    何寅瞬間出手,鉗住了沙煙的脖子。有何指教?


    我以為你是寧小姐的夫君。


    那又怎樣。


    嗬,又是一個笨蛋。沙煙不理會何寅的用力,半嘲地苦笑,然後轉變了神色,冷笑道,那麽僅查出一個貪汙受賄的罪名,你就滿意了?要知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何寅疑惑地放下手,皺眉。


    沙煙媚笑,到小女子房內一談,可好?


    我早早地隨清脆的鳥叫聲醒了過來,今日寅哥哥要陪去廟裏上香呢。


    一睜開眼,我便瞧見梨兒坐在凳上,若有所思。我笑道,梨兒終於大到有心事了呀,想嫁了?


    梨兒頓時紅了一張俏臉,連連搖頭,才不要。


    是,是。我知道梨兒要隨我一輩子。那麽告訴我,你剛才在想什麽?


    小姐,梨兒抿了抿唇,似是下了決心,終於開口,昨日我半夜醒來去花園走時,看到何少爺進了二夫人的房間。梨兒想是見了我霎時蒼白的臉色,於是伸過手來扶我。小姐,對不起......我張了張口,終於笑了,定是你看錯了。


    不是的,小姐。您還記得上次,我摔碎茶具那次嗎?我是見了一個黑影,那也應是何少爺。您要小......我說了是你看錯了。我抓著梨兒的手,盯著她。


    梨兒低下頭,我明白了,小姐。


    恩。寅哥哥就要來了,你快替我梳妝吧。


    玉佛寺香火鼎盛,人聲喧鬧,倒像是個上香求佛的好日子。


    我站起身,拍去塵土,從主持手中接過那一串如意吊墜。放在陽光下,隻覺的綠得可愛。


    寅哥哥,不如我們今夜住下吧。主持已備好齋房,盛情難卻。


    好啊,我也想聽主持講禪呢,寅哥哥點了我的鼻子。隻是入了夜千萬不可出去,後頭可是荒山。


    我含笑點頭。


    深夜卻難以入眠。


    我已在這塊地方轉了許久。除了雜草,便是亂石,我不禁心頭一緊,暗暗後悔沒有聽寅哥哥的勸告。眼前一片黑色,模糊中蘊藏詭異,荒涼得似乎從未有人跡。寅哥哥,你在哪兒呢。你可知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捂著胸口蹲下,風吹得眼睛泛紅。


    茫茫然中,我聽到了急急的腳步聲。我抬頭,寅哥哥往這邊趕來,白衣飄渺,一如當年。他向我輕責地微笑,眼中溢滿失而復得的狂喜與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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