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那黑影發狂似的大叫著,周遭的黑霧漸漸退卻。


    洛雲菲嚇得緊緊抓住了顧臨山的手臂,顫抖著嘴唇問:“臨山哥哥,他怎麽……”


    “徒兒,為師回來晚了,你現在身體感覺如何?”一木道長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顧臨山終於鬆了一口氣,胸口上受傷之處又隱隱地微痛起來。


    他忍住這疼痛,對師父道:“師父,我沒事,您不用擔心,到是這邪物,我們如何處置?。”


    一木道長拿出一枚丹藥,直接就給顧臨山餵了下去,皺眉道:“臭小子,受了傷也不說,以後可不能這樣了知道嗎?”說完便將剩下的丹藥瓶扔給了他。


    顧臨山連忙伸手接住,吃下丹藥後,他感覺胸口處的悶痛緩和了許多。看著手中的丹藥瓶,他心知師父在關心自己,不由地笑著道:“好,師父,徒兒知道了。”


    一木道長這才滿意般回過頭,向那黑影處走去,伸手一揮,便收回了符籙。沒有了符籙的鎮壓,那黑影也安靜了下來,隻是虛弱地倒退幾步。


    一木道長突然對那黑影道:“洛風洛公子,現到如今,你還不願現身嗎?”


    顧臨山和洛雲菲皆是驚訝地看著一木,難道說一木他們已經查到了這邪物的底細嗎?


    那黑影一愣,半晌卻大笑起來,道:“哈哈,真沒想到,這麽多年了,還有人能叫出我的名字。但是,那又能怎樣呢?臭道士,如今我落入了你的手裏,是我技不如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反正這樣的生活,早就該結束了。


    一木道長卻道:“洛公子,還望你能迷途知返。現在回頭,還不算晚。”


    “不算晚?”那黑影偏了偏頭,呲笑道“不算晚?一百年了,還不算晚嗎?回頭?回頭有什麽?什麽都沒有!都變了,都沒了,我的家,父母,我的一切,都沒了。現在,我差點就要殺了這個小姑娘,道長,你又在道貌岸然什麽呢。”


    洛雲菲一句不言,隻是狠狠地盯著眼前的人。


    一木道長似是嘆了一口氣,道:“洛公子可還記得一個名叫季林的人?”


    那黑影楞了楞,很快,他周身的黑霧緩慢散去,裹藏在黑霧裏的身體也開始顯露了出來。隻見那是一個身著黑衣的年輕公子,身形修長,麵部俊朗,一副文質彬彬的書生樣子。然而此時他卻身負煞氣,臉部扭曲,一雙眼睛不掩恨意,道:“怎麽會不記得?我可是記了一百年了,每時每刻。他在哪兒?在哪兒!”


    “百年已過,季林公子早已化為一抔黃土了。人死如燈滅,洛公子又何苦執迷不悟呢。”


    “死了?嗬嗬,我恨了他這麽多年,他卻早就死了嗎。”洛風後退了幾步道,“那我這又算什麽呢,算什麽?”


    一木道長不忍道:“洛公子,你可知很多事並非你想的那樣。那季林並未棄你而去,你也並未救錯人。”


    “哈哈,沒有?”洛風似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當初他不慎落水,是我跳下河去救他。可他卻為了自己能活下去,踩著我得身體上了岸,我卻被推進了河深處,再也沒上岸。道長,你知道嗎?你知道一個人活活溺水而死是什麽感受嗎?你知道一個人因為救人卻反害了自己是什麽感受嗎?這一百年來,我日日被困在河底,我想出去,可我出不去。我無時無刻不在恨著他,我想報仇。可是,一百年了,仇人已經死了。道長,你直接收了我便是,又何必說這些話。”


    “唉,季林公子對你確是情深義重。公子不必急惱,待老道慢慢與你道來。”一木道長嘴唇輕動,百年往事就被徐徐道來。


    一百年前的洛水鎮,有一戶大戶人家,那家家中有一位公子,名洛風。聽說他聰明絕倫,三歲能詩,五歲能文,才華橫溢,是文曲星下凡。更有高人算過命,說他命帶富貴,天生貴格,將來必將平步青雲,高官貴爵。因此,鎮上人對其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而季林,則是鎮中學堂夫子的獨子。他們乃外來人士,季粼天性駑鈍,沉默寡言,和學堂的同學格格不入,存在感極低。


    但是,又有誰知呢,就是這樣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心中竟不知何時對洛風生了莫名的情愫。


    季林每日坐在學堂的角落裏,偷偷地注視著他,貪婪地觀察著他的一切,每日悄悄地記載下內心懵懂的情感。


    然而,這樣的感情卻被父親發現了。季林的父親是一個固執的老夫子,每日隻知聖賢書,可想而知,在他的眼中,這種感情是多麽的天理不容。他狠狠地打了季林,問他知不知錯,知不知悔改。


    季林卻一如既往的沉默著,倔強的不肯屈服。這份感情還是這麽的懵懂和脆弱,不容於世,但這也是他第一次想要盡全力守護的東西。


    就這樣,他被震怒中的父親趕出了家門。他一個人,在洛水河邊走著,晃蕩著,像個幽靈一樣。


    從小,季林就一點也不像他父親,父親是鎮上的夫子,自己卻天性駑鈍,從小也隻會讓他丟臉。可是父親卻從未責罰過他,他隻會在溫暖的燭火前,溫柔地不厭其煩地教導著自己。


    這是第一次,父親發這麽大的脾氣,他也懂得,這樣的感情,男人和男人,是多麽的怪異,多麽的難以理解。


    就在沉思之際,他往水麵望去,卻突然看見洛水河麵一個巨大的彎曲的身體閃過,帶著黑色的鱗片,如蛇一般。他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那黑影又再次閃現,他不由地前走,想要看清楚是什麽東西,卻忘記自己正站在河邊,不慎掉入了水裏。


    雖然和父親移居到著洛水鎮已有三年之久,季林卻仍是不會遊泳,掉入水中後,他就開始掙紮起來,不斷地呼叫著救命。


    正巧此時洛風路過這裏,他從小在河邊長大,水性極好。看見有人落水,來不及思考,立即就脫了外套,跳入水中,想要救人。


    洛風奮力地往前遊著,拖起季林就往岸上遊去。季林朦朦朧朧中似是看清了洛風的臉,幌幌然似做夢一般,他抱緊洛風,隻願這一刻能更長久一些。


    然而,就在洛風帶著季林快要遊到岸邊時,季林卻突然瞪大眼睛,看著一個巨大的黑色頭顱出現在了洛風身後,那頭顱似蛇非蛇,眼部上方有凸起的肉刺,十分兇惡。此時它正張開血盆大口,往兩人方向襲來。


    季林來不及思考,便將洛風直直地往旁邊一推,自己也因此往相反的方向移動了一些。那怪物一口咬下,卻未咬到一人,反而季林因為它的移動被衝到了岸邊。


    他趕緊爬上岸,手腳並爬地遠離河麵,身上全是石子硌出的傷痕,鮮血橫流。待爬到夠遠處,他才停下來,大口地喘著氣,捂住自己狂跳的心髒。此時,他才敢悄悄地環顧河麵,河麵此時十分平靜,微風吹過,泛起點點波痕。


    還不待他鬆口氣,他突然發現,洛風呢?洛風呢?洛風!


    他立刻站起身,不顧遍體鱗傷的身體,踉踉蹌蹌地往河邊跑去。沒有,沒有,哪兒都沒有,河麵十分平靜,像是一切都未曾發生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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