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農夫卻是擺了擺手,表示反正待會也能見到,就讓他們先休息吧。隨後便進了廚房,輕車熟路的開始做晚飯。羅波便跟過去給他打下手。


    他一邊洗著菜一邊偷偷打量著眼前這個中年人,感覺對方實在就是個普通的農夫,兩個眼睛一個鼻子,橫看豎看都看不出有什麽魅力或者能力能讓大牛甘願留下來當一頭普通的牛。


    那人感受到他的視線,倒是轉過頭對他微微一笑,笑容溫和親切,和變成人形後的大牛如出一轍,像是一個討小孩喜歡的長輩。


    如果這個長輩不是手裏還拿著根大白蘿蔔正在削皮的話。


    雖然他手上的不是水蘿蔔,但畢竟也是同族。羅波還是沒有控製住自己的本能,抖了一下。那農夫卻以為他是冷了。


    此時雖然已是初春,井水卻依舊刺骨,眼前的少年雖一看就是勤快做過活的,但也畢竟是個嫩手嫩腳的半大小子。於是農夫接過他手裏的洗菜盆,讓對方去爐灶底下幫他生火。


    火是農夫已經生好了的,少年隻需要時不時添把柴就可以。火苗溫暖了剛剛被凍紅的手指,他有點無聊,又忍不住偷看起對方來。


    那農夫這回卻是沒再回應他的視線,而是專心的在做菜,一會在這個鍋的湯裏放配料,一會又掂著大勺在另一口鍋前翻炒,看似忙亂,實則進行的有條不紊。蘿蔔在這溫暖的火堆邊坐著,已經聞到了飯菜的香味,他看著那農夫平平凡凡毫不出奇的臉,突然福至心靈,好像覺出點什麽來了。


    這人身上有家的味道。


    “吃飯啦!”羅波站在院子裏大喊。林之牽著還打著哈欠睜不開眼的林深從屋裏走出來,那花花綠綠總不知道飛去哪兒玩了的英武卻是已經蹦到了桌上。


    “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主人,阿發。阿發,這些是我以前的朋友。”大牛此刻還是頭大水牛的樣子,屋裏稍稍顯得有些擠。


    “你們好啊。”那喚作阿發的中年人笑眯眯的看著眼前三人,打了個招呼就什麽也沒再問。他心裏知道這些人肯定不會是普通人,就像他心裏其實也知道,自家的這頭牛不會是普通牛一樣,加上這些年來因為名門的關係,大家都知道了這世上有妖怪,牛會說話倒變得也不再稀奇了。隻是他不提,而他也不說。


    “發叔您好,這幾日還要多多打擾您了。”林之很後悔自己剛剛怎麽就顧著抱著林深睡午覺去了,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屋子的主人已經回來了,還做好了飯等他們吃。實在是太沒有禮數了。


    林深倒是沒有想那麽多,他知道阿發其實對大牛很好之後便對眼前的農夫充滿了好感,於是也毫不吝惜的讓對方知道自己對他的好意。


    “阿發叔叔你做的菜真的好好吃啊!還有你怎麽知道我愛吃醬肘子!”他一邊吃一邊還堵不住嘴,不停的說話,氣氛倒是也因為他快活的語氣而變得輕鬆愉快起來。


    “是啊是啊,真的很好吃,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羅波也在一旁附和起來。兩個正在長身體的少年竟是把一桌子的菜都給掃了個精光。哦,對了,那盤燉蘿蔔幾乎都是林深吃掉的。


    無論是誰,自己做的飯菜被別人一掃而光,都是件讓人很有滿足感的事情,於是那中年人被林深和羅波哄得開心,到最後還答應了林深和羅波要在他們走之前教會他們一道自己的傳家菜。


    他看著少年們高興的樣子忍不住的想,如果他也有兒子的話現在應該也和眼前這活潑的少年一般大吧。久違的寂寞湧上心頭,不過卻在看見那頭牛的鼻環斷掉之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大牛!和你說了多少次要愛惜東西!這鼻環可是玄鐵的!貴著呢!”農夫一反往常溫和的樣子,自己生氣了一會兒卻又還是無可奈何。


    “算了算了,下次趕集再去給你買一個吧,再弄壞可就沒有了!”他摸了摸大牛堅硬的牛角,又氣不過在他身上輕輕拍了一下。


    那一巴掌對於皮糙肉厚的大牛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他甩了甩尾巴,極其小心的將自己巨大的牛頭送到對方掌心裏,還拱了兩下。


    活脫脫像隻在撒嬌的貓。


    趁林深和羅波在廚房裏三分鍾熱度想要練習廚藝的時候,林之讓英武看著他們,便獨立溜了出來找大牛,結果就看見了這一幕。


    林之不自覺抖了兩下,心想還是自家小人參撒起嬌來比較可愛。


    “有事麽?”剛剛還眯縫著眼睛的大牛看見了站在門外的林之,馬上站直了,由於離開的太快,牛角還不小心頂到了農夫的手。不過對方也沒介意,摸了他一把就十分善解人意的去廚房找林深他們去了。


    “那個,牛伯。這麽晚了還來叨擾不好意思,可晚輩實在是有一事想請教。”林之握拳,學習人間的修士們對著大牛淺鞠了一躬。


    “進來吧,我知道你要來找我。”大牛沒問他是什麽事,而是將林之讓進屋後就背對著林之開始說話,看著倒有點像是自言自語。


    “那老人參確實有很多事情瞞著你,但有些我也不是很清楚,我隻能跟你說我覺得能說的。”老牛的語氣很嚴肅,也沒有了麵對小人參時的那股子長輩的慈祥,不過還是帶著一絲不明顯的溫和。


    “您說,我其實對別人的私事沒有什麽好奇心,可既然我決定了要保護小人參,我就不能這麽被動。我總得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麽人,有什麽目的,這其中又有什麽陰謀。我雖然比不上前輩們,但好歹也有點本事。我不想像個傻子一樣總是被追殺。”


    “唉,其實這事說給你聽也沒什麽,就是不知道那小人參會不會難過。”大牛嘆了口氣,轉過身來,用巨大的牛眼看著林之。


    “所以我獨自找您來了。”


    “你是個好孩子。”大牛突然說,然後也沒等林之回答,就自顧自說了下去。


    “我在黑風山待的年歲比那老人參長,長多少年我記不清了,但我記得他來的那一年,變回原型躺在地上,身上幾乎毫無靈氣,我差點沒把他給當普通人參吃了。”說到這大牛仿佛覺得有點好笑,那明明看不出表情的牛臉上奇異的透出了股笑意。


    “我當時在那呆的最久,也算整個山頭的大王嘛,不過我懶得很,什麽事都不想處理,整天隻想吃吃草睡睡覺曬曬太陽。好不容易來了個本事年紀都跟我差不多的妖怪,我立馬就將大王之位讓給他了。”


    這大牛竟然是前前任大王……


    難怪自己在查看黑風山歷代大王留下的亂七八糟的武功秘籍時發現,裏麵有一本是《舌尖上的青草香》!


    “不過那老人參一開始是不樂意的。”大牛沒有注意到林之此刻的心理活動。“他那時候就跟得了抑鬱症似的,對什麽也提不起興趣,就找了個小山洞整天躺著。我其實也不愛成天跟人搭訕,要不是為了忽悠他當這個山大王,我才不會天天去他洞裏找他。後來就漸漸熟悉了,有時也會喝兩盅。他喝醉了才告訴我在來黑風山之前發生了什麽。而那時候的我還沒有離開過黑風山,見過外麵的世界。”大牛仿佛陷入了回憶中,停頓了一會沒有說話,林之便也站在旁邊,安靜的等待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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