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蘭能聽到國王的牙齒咬得咯咯響的聲音,不難想像出麵具後的那張臉是如何的因為憤怒而猙獰扭曲。


    “燈泡,”國王見她不回話,也不浪費時間,凜然回過身去,命令道,“掌嘴。”


    汀蘭還沒反應過來,右臉就已經被狠狠地颳了一巴掌,驚愕疼痛之中,左臉也挨了一掌,隨即下巴連帶著整張臉被燈泡迅速地推起,左右兩頰又各挨了一下,直打得她嘴角滲出了血滴。


    “無名國,我,葉鬆,燈泡,各還一下,不多不少,”國王冷笑道,“拖下去,賜絞刑!”


    燈泡應了一聲,便一把將她向外拖去,不料汀蘭兩手一甩,厲聲吼道:“住手!你沒資格處死我!”


    “放肆!燈泡,拖下去!”


    “我有信物!”汀蘭一發力,從口袋裏咣當抖出一塊美玉來。


    “這……”國王的語氣明顯由憤怒轉向震悚,他顧不得臉麵,撲棱兩下跌跪在玉前,顫抖著捧起,翻來覆去地看。


    “是……是真貨!”國王倒吸一口涼氣,驚道。


    遙想一百年前,言與宛年歲大了,謹知道她們撐不了幾年了,便使盡渾身解數,想讓她們晚年過得更安樂些。有一回見宛的案旁放著少時他用血給二人刻出來的玉塊,就趁時下令,隻要是拿著這兩塊玉牌的言與宛家的後人,即使犯下滔天大罪,也可免死,以保後世不衰。


    而現在,這塊玉牌竟然落到了汀蘭手裏!


    “不對……”國王看著汀蘭嘲弄的眼神,“這東西哪來的?你怎麽會有?!”


    “花謹,我看你這是老糊塗了吧,這就是我家的東西!是我堂堂正正從父輩那裏繼承來的!”汀蘭回敬道。


    “父輩……不可能……”國王立即動手激活玉塊的咒文,如果是冒牌的傳人,玉牌應該會發光才對。


    可是沒有,玉牌仍然如舊。


    “沒用的!”汀蘭冷笑道,“陳言第三代旁係與陸宛第三代旁係通婚,於動亂中遷至北國,生子陳儀,儀病逝,留有小女,大名陳婧軒,入北國軍營,隊號汀蘭,也就是我。你要是不信,大可查家譜!”


    國王已是不知有何可說,她竟然是真貨!而且竟然兩邊的血脈都沾了!該死!怎麽會這樣!


    “你還敢處決我嗎?”汀蘭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不敢處死又如何?難道沒聽說過什麽叫生不如死嗎?”燈泡替驚愕中的國王回擊道。


    “那葉鬆呢?你為什麽要害他?和東國鬧矛盾對你有什麽好處?”國王問道。


    “沒好處。隻是順便不小心害一下罷了。倒是你,一個使臣,值得你這麽慌裏慌張地救來救去嗎?我看他被我迷得七葷八素的樣子,真他*像個傻子!”汀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不料國王回身便是一腳,毫不留情地踹中了汀蘭的胸膛,他又掀起水炮猛地一衝,燈泡順勢一鬆,她便痛苦地喘著氣飛滾到了三米開外。


    國王大步上前,擰起她的衣領,一把將她揪起身吼道:“他是我的人!誰敢傷害他,誰就得去死!你給我聽好了,賤貨,我愛他!”


    看著汀蘭的表情,顯然是被嚇懵了,國王滿意地取下了麵具,露出了優雅的微笑,他將汀蘭朝著地上輕輕一甩道:“我可以不殺你,你不是就靠著你這張臉嗎?燈泡,改賜黔首,打入底牢,終身□□!”


    汀蘭掙紮著,卻無法掙脫燈泡的管控,一路被拖了出去。


    葉鬆看著汀蘭被拉出大殿,心裏五味雜陳,畢竟也是認識的人,眼睜睜看著她如此下場,總是有些心酸。


    他才剛到正門口,國王的話,別的他都沒聽見,隻聽到一句“我愛他”,葉鬆心裏緊張得很,他看著自己手裏的情書,還是決定將它藏了起來,要是國王愛的不是他,那不是太尷尬了嗎?萬一他還想著莫勒,甚至傑森呢?還是將這份感情埋在心底吧。


    “啊……葉鬆,你在啊。”國王剛出門就發現葉鬆竟然在外麵,臉不覺紅了,剛剛他說的那些沒羞沒臊的話該不會被聽見了吧?


    “我在我在,剛剛才到……你的臉好紅啊,當心點,別把身體氣壞了啊。”葉鬆也不知怎麽的,一起紅了臉。


    “吃了晚飯沒有?沒有的話就跟我來。”國王低下頭摳著貓眼石,說話的時候沒好意思看葉鬆的臉。


    “嗯?好……”


    國王神秘地領他到一片漆黑的吧檯前,不知道從哪摸出一根蠟燭來一擺手點著,鄭重地戳在單腳燭台上。


    燭心嘶嘶地響著,燭火溫柔的光搖搖曳曳,兩人相對而坐,一個在吧檯外,一個在吧檯內。


    “葉鬆啊,你剛剛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國王問道。


    “沒有啦,我都忘記要說什麽了,等我想起來再講吧。”葉鬆答道。


    “那就讓我先說了。”國王清澈的眼睛轉向吧檯的暗格,兩手一摸,竟然端上了一大盤餃子和一碟醋。


    “這是……?”葉鬆有些吃驚。


    “你們東國的春節就快到了吧?你暫時也回不去,現在是戰時,又不能辦什麽花燈廟會,免得有人有微詞,說我貪圖享樂。”國王又摸出一雙碧銀紋木筷子來,遞了過去,“將就著吧,我自己包的,你們本土人的手藝我是比不上了,可是味道還是能吃的,是香菇三鮮餡的,要不要嚐嚐看?”


    國王隻顧著自己說,也沒注意看葉鬆,自然是不知道葉鬆已經兩眼放光了,此情此景,不就是小夫妻吃年夜飯嘛!國王可真是不一般,出得廳堂下得廚房,雖然性格不大好吧,可他就是喜歡。


    “媳……阿謹,那我吃了啊。”葉鬆毫不客氣,一口塞進嘴裏。


    國王嘴角一翹,伸手打了一個響指。


    窗外劈啪一聲炸開了滿天的煙火,赤橙黃綠藍靛紫,猶如百花齊放,萬朵同綻,熾烈繽紛,雍容華貴,霎時點亮了孤獨而單調的夜空,一線線火光搖曳生姿,轉瞬即逝,此落彼起,留下一簇簇青煙讓薄雲穿行其間。


    葉鬆站在窗前看呆了,他從來沒想過,原來自己能這麽容易就於小小的幸福感當中獲得巨大的滿足。


    “你送了我一場煙花,我自然要還你一場。新年快樂,葉鬆。”國王上前輕輕摩挲著他的頭髮。


    葉鬆看著國王,他由衷地覺得,能喜歡上這個人,真是自己不知道幾世修來的福分。


    “新年早就過了啦,傻子謹。”葉鬆伸手將國王攬在懷裏,“謝謝。”


    國王順從地將臉埋在葉鬆的體溫當中,也不說什麽,隻是含糊地嗯了一聲。


    葉鬆向遠處望去,京城內萬家燈火,街上車馬三三兩兩,近處港口邊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抬起頭來望著煙火,他們所乘坐的船隻將海麵上煙火的倒影搖碎,這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國王頭上的蟒蛇戳到了葉鬆的脖子,可是葉鬆不在乎,他隻願自己能長長久久地陪在他的國王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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